大清翻译官(77)
雍亲王像个被催婚的大龄男青年一样,不耐烦地扭过去头,扯了他一把:“好了,有外人在,不要说这些!”
“不当着外人说,你还不当回事呢!”诚亲王偏要埋汰他,还把他手腕上的佛珠挑出来往下撸,“听哥的,莫再天天烧香拜佛念那劳什子清心咒了,皇阿玛叫你戒急用忍,可没叫你不近女色……”
我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我领导脸红得像猪肝,极力摆脱他,怒道:“这件事你自己定吧,我不管了!”
诚亲王往前一探抱住他的胳膊,告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先别走,还有个事儿想请你给我出出主意呢!”
雍亲王一把甩开他,气鼓鼓地整着衣襟,没好气地怼道:“找十四弟去,他能生!”
救命!憋笑好难!
“我又不问怎么生孩子!”诚亲王嗤笑一声,把他推到椅子上,摁着他的肩膀道:“论朝政,我只信你。”
说起朝政,工作狂不能不理。雍亲王防着他再说什么难堪的,冷眼瞥我一眼:“让她出去。”
诚亲王道:“不行。此事还与她有关。”
我只好竖起耳朵。
雍亲王脸色极臭,瞪着他哥放狠话道:“你再说浑话,我站起来就走!”
“行!不说了!说也没用,赶明儿哥给你送两个扬州瘦马……哎哎哎!真不说了!保证不说了,你坐下!”
求求了,你真的闭嘴吧!再怀疑我领导的生育能力,我就要被灭口了!
诚亲王把他稳住,心满意足地捋着胡子坐在旁边,转向我,淡淡笑着:“你刚才说的不错,就是辜负了四王爷拳拳爱护之心,他的建议是让你和别人穿一样,这样……”
邦邦!
我领导敲了敲边几,蹙眉道:“我忙着呢!”
意思你别说废话了。
诚亲王伸手点了点他,无奈道:“好,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了,咱们说说另外一件。前几日白晋来找我,说秋童想办教会学堂,开设临床医学专科,用法语和葡语教学,我觉得是个好事儿,你怎么想?”
“我不同意!”我领导一秒都没犹豫,干脆果决地下了结论。
诚亲王一愣,不满道:“别在利国利民的大事儿上置气,好好想想。”
“想什么?三哥你怎么这么糊涂!”雍亲王急的拍桌子,“这帮传教士就是人心不足!此前那个玛尔塔公爵,也就是俄罗斯皇后叶卡捷琳娜亲自来求传教权,皇上都没答应!这些欧洲小国的传教士得圣主隆恩,上有皇上、诸王贝勒庇佑,下有几十万百姓拥蹙,已蔚然成患矣!再让他们办学、行医,和士大夫、工、商等阶层勾结一起,爱新觉罗的天下都得改姓耶!”
他振振有理,情绪逼真,一时间我都懵了。
“兴学一事利国利民,值得鼓励。”这句是假的吗?
诚亲王不以为然道:“在华传教士总共不超过一百人,而且大部分都在北京。但凡有异心,不到半天也就剿清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又从皇上对西医的重视,说到民间医疗资源短缺所造成的悲剧,最后总结道:“皇阿玛常教育我们,治国理政不能因小失大,凡事都有两面性,好的那一面要鼓励发扬,坏的那一面加以引导修正便是!只要他们能把最好的医术引进来,给大清子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我觉得就可以做!大不了在传教方面严加约束!”
“你当他们真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他们出人出力不就是为了扩大传教范围!怎么可能好处都叫咱们占了!便是形式上有约束,受惠的老百姓会不会自发帮他们传教?三哥,你听我的,这事儿绝对不能做!”
诚亲王扭头望着我:“秋童,你听到了吧,这件事不是我不同意。我是为你们争取了的。现在雍亲王顾虑重重,你得想办法说服他。”
我可以想办法,可我得知道我领导想不想在这里被我说服啊……
算了,对这件事有决定权的是诚亲王,若我一味顾忌雍亲王,被堵在这里,那办学就没有后路了。
“王爷,身为中国人和朝廷的官员,我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清。在我看来,雍亲王的顾虑是很有必要的。从欧洲各国的吞并发展来看,传教士在殖民侵略中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有一些传教士,借传教之名,行文化侵略之实,让百姓和朝廷背离。还有一些传教士具有双重身份,战前搜集情报,战时充当战士和随军翻译,战后则会被委任为殖民地的行政官,通过宗教信仰稳定民心。
据我了解,目前欧洲各国对大清尚没有蚕食的野心,他们传教的目的,是为下一步开拓中国市场做准备。但是,鬣狗饿极了是会趁狮子打盹的时候往上扑的。一旦没有新的殖民地支撑他们日益膨胀的贸易需求,也许就会铤而走险。
欧洲的版图很特殊,这么多国家,几乎全在一个平原上,而且几乎彼此都有联姻!虽然在历史上,他们极少被统一成一个国家,但当利益一致的时候,他们是很容易联合起来的。因此,我们不能不去了解他们,更不能忽视他们的优势。
我曾听老一辈的海外华人说过一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在我们有绝对主动权和控制权的时候,把他们最先进的东西拿过来用,不仅能造福百姓,还能反过来挟制他们。西医并不比中医高明,只是另一个治病的理念而已。若能引进这个理念,我就不信,以我们泱泱大国、人才辈出,不能反超他们?
雍亲王,您不觉得诚亲王说的也很有道理吗?凡事皆有两面性,好的一面发扬鼓励,坏的一面引导剔除。既然我们能预知风险,自然也能提前预防。大清这么多人才,肯定能想出既要又要的万全之策!”
我殷切地看着雍亲王,期盼他能给我点暗示。
但他始终冷脸,眼含嘲讽。
“诚亲王说的自然有道理,可若一件事做与不做的代价相当,甚至不对等,就不该做。如果这个既要又要的办法,要劳民伤财才能施展出来,那谁来承担中间的损失?”
说完这句,他直接站起来,蹙眉看着诚亲王:“反正我不同意!你要是觉得行,自己去找皇上汇报吧!”
说完就走。
诚亲王伸了伸手,终究没站起来,只低声骂道:“管了七八年户部,给他管得干什么都放不开手脚,干什么都得算计一下得失!他就不想想皇上的千秋功名后世评语!”
过了一会儿才对我摆摆手:“行了,你走吧。这事儿我会再好好想想的。雍亲王提的这几点,你也回去想想怎么解决,要是你有法子不必劳民伤财,我真报到皇上面前去也不惧怯。”
“是!”
我在礼部其他官员的引导下去量了衣服、帽子、鞋子的尺寸。
出了礼部班房,天已经擦黑了。
其他人大约都已经下班了,长长的宫道上空无一人。
我一边望着远处的残阳,一边揣测我领导的心思,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手里被塞了一把圆溜溜的东西。
“喂!”我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叫了一声。
前面的人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顿足,径直匆匆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天青色背影,我越发糊涂了:雍亲王他,干嘛塞给我三个糖雪球??
第62章
公元1715年 5月10日康熙五十四年农历三月二十九日 大晴
雍亲王为何那样??
他与诚亲王下的什么棋, 我在其中扮演了哪颗棋子?
我实在想不明白。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