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80)

孙三娘很少想起从前,她觉得那都是梦里的日子。今日被玉岫提起心里却不苦闷了,道:“她没说谎——所以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一点也不奇怪,也没人怀疑,我年轻的时候啊,更荒唐的事情都做过。”

她畅快活过十几年的。

玉岫却道:“我如今真是想不通你阿爹阿娘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自家人明白自家人的事情,孙三娘:“定然是爹娘没收到。”

她暗淡了一瞬,道:“阿爹阿娘虽然抛却了我,却也算疼爱我。我如今才明白,父母之爱啊……”

并不是黑就是白。

她酸涩道:“应该是阿兄阿嫂藏了信。但我跟阿爹阿娘有自己的联系法子,这回阿兄藏不住我的信。”

“若是这回……阿爹阿娘还不来为我主持公道,我也就没爹娘了。”

玉岫沉默了一会才道:“这是气话。”

她道:“也许已经在路上了。”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看见爹娘了。远嫁的姑娘就是这般,嫁出去,一辈子就难见爹娘面了。

她叹息一声,一转身,便见阿绾在那里静静的发呆。她好笑道:“怎么了?”

折绾抬起头,琢磨道:“若是事情多,想要马上就做好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一件一件去做,同理,事情是人做的,也能一个人一个人去解决。”

上辈子,她就碰见过诸多这般无法去解决的事情。赵氏虽然后来完全把中馈给她了,但总是从中作梗,让这个管事跟她作对,那个妈妈不听她的管束。

那时候真是筋疲力尽。后来慢慢的,经历的事情多了,便知晓怎么去解决这些人。

她们并不是揉成一团的,若是细细去分化,便发现她们还有不少的矛盾。

她就利用这些小事一个个去跟她们谈。

“面上看着和气,可心里谁知道在计较什么呢?”

她就给这个婆子一点甜头,给那个婆子一点罚俸,这群人自然而然的就散了。

折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若是从里头杀过去,便是必死无疑。”

于是就在大家都以为此事要长久僵持的时候,勋国公府其他两房突然松口了,都找到勋国公道:“父亲,母亲如此要求,我们便搬了出去吧。”

勋国公大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原配一共生了三儿两女。如今三个儿子都住在勋国公府,儿女成群。在他眼里,平日里子女们都是互相守望的。但今日二儿子和小儿子却支支吾吾的道:“总是要分家的,这宅子是大哥的,不是我和三弟的,我们迟早要走,不若就随了母亲的心愿,只当是尽孝了。”

勋国公两眼一闭,“你们当我傻呢?”

但是二儿子和三儿子却坚持要分,说得急了,便说起这些年的委屈。

“什么好事都是大哥的,我们哪里分到什么?母亲当初去世的时候叮嘱大哥照顾好我们,好嘛,将我们的庄子铺子都照顾去了。”

“大嫂还一味的在那里多吃多占——父亲,说句实在话,我们都觉得如今的母亲也不容易,大嫂可没有给她什么好东西。但凡值钱一点的,都进了大房。”

“是啊,幸而母亲是丹阳名门,不跟她计较,不然这个屋里早乱了。”

“我也是为人子女的,父亲,这事情大哥其实是做错了。哪里有儿女给父亲纳妾的?我也是母亲的儿子,受她的关照多年,我也要为她说句话才对得起良心。”

“父亲,分了吧,即便是不分大哥,便把我们分出去。”

这些年大家住在一块有诸多矛盾,随着儿女越来越多,妾室越来越多,屋子早就不够住了。他们既然住在府里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分出去过。

老二道:“有老人在,大儿子不分家,确实应该。但是京都也不是没有我们这般的人家分了小的自己过日子的。”

“对啊,都是有先例的,算不得丢脸。”

你一言我一语,将勋国公话说得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他苦恼的来找刕鹤春来喝酒。还是那句话,“宋家大少爷也不在府里,管不住他家那个混蛋媳妇,可你不同啊,你家夫人看起来就不是厉害,肯定听话。”

怎么就劝不住呢?

刕鹤春呵呵笑,回家跟折绾道:“儿女不和,都是老人无德。”

就勋国公这般,真是活该。

折绾就笑了笑,“那你跟你三弟和睦吗?”

刕鹤春一噎:“……自然是和气的。”

折绾:“和气就和气,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憋气做什么。”

第43章 犹怜草木青(6)【增添最后一句话】

勋国公府成了笑话。越王妃就拉着折绾让她细细说说这个笑话, 好让她笑话笑话。

折绾今日又给她送了花来,亲自摆在了窗台底下,这才坐下道:“其实也没什么, 他们欺负人,把人往死路上逼,自然怨不得人垂死挣扎。”

这话一点折中的意思都没有。越王妃就笑起来, “是, 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勋国公夫人有个不孝的继子。”

折绾:“都亏了玉岫姐姐人缘好。”

玉岫那一张嘴巴本就会说, 心地也良善, 时常做好事。平日里这个跟她玩得好,那个也是受过她恩惠的, 便人人都向着她。她又真情实意的为孙三娘抱不平, 说到动情处眼泪汪汪的, “为了珑珑, 她都多少年没有出门了?那段日子瞧着她是要有死心的,我就一刻不敢松懈, 跟阿绾两个人时时陪着,劝着, 好不容易拉着她出来走动, 刚好一点, 眸子里面有点鲜活气,那家的大儿子就看不下去了, 好嘛,就给找了个寡妇欺负人——”

众人唏嘘起来, 也觉得此事勋国公一家做得过分了。

“我活这么久, 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如此做啊。”

“昏了头, 当年丹阳孙三娘是何等的厉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玉岫:“还不是觉得孙家离京都远——远嫁的女儿就犹如没娘的孩子,被人看不起哦!”

谁家没有几个远嫁的女儿?谁家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女儿不做继室,自然是感同身受的,“勋国公做错了呀,夫妻相守,哪里能厚此薄彼。”

玉岫气得拍桌子,“是啊,就有这么拎不清!”

而后又道:“但一家子人哪里是全坏的?我说句良心话,老二老三家还是不错的,明辨是非,要与三娘说说好话,也被老大家的打了。”

她拉着折绾,“你们不信我说的,还能不信阿绾吗?她这个人安安静静的,从来不沾染是非,她都看不下去了,动了大气呢。”

折绾这半年跟着玉岫出来走动,跟各家夫人也是打过照面的。她说话温和,做事大方,给各家还送过鲜花饼和上品的花,但碰见了也不过分亲昵,喜欢静静的坐在一边听众人说话,偶尔说一两句话还十分有见解,大家便慢慢接受了她的存在。

她确实从不说是非,碰见事情也沉稳得很,且还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这般的脸,向来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她都要闹,说明事情还是很严重了。

折绾就点点头,一副后怕的模样:“我刚认识孙姐姐的时候,她一点气色也没有。后来我和玉姐姐寻了方子给她,天天吃药吊着,好不容易脸上有了些红润气,这回又被气晕了过去,大夫说……哎。”

便有老夫人感慨,“所以说,人善被人欺啊。三娘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娇气一些,但心却好,是个纸老虎。”

丹阳一地,世族林立,这位老夫人也是世家女,在京都一辈子了,颇有位分,她都说了此话,哪里还有人质疑。

折绾就跟在玉岫的身后,瞧着她这里说那里哭,把事情越说越大,说得勋国公找到宋家老大人谈了谈,玉岫这才对外说病了,要养病。

她欢欢喜喜的道:“勋国公真要面子,我以为他会早点过来的,结果我都去过这么多夫人家了才来,这可不好办,该哭的地方我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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