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桑环住霍格退到房间角落，还没开口说疑，重舰突然以极快地速度向前冲去。

这种速度对人类出行来说不过是一场风驰电掣的酣畅淋漓，但对重舰则完全不同，这无异于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在急转弯时勉强存活的居民楼，在加速时彻底放弃抵抗，重重砸向了地面，楼房中坚固的钢筋甚至戳穿地板，直达底层。

街上刚刚才从一场灾难里探出头的人们，有的反应及时退回了避难所内，另一些则被数百米高空坠落下来的建筑碎片砸成了肉沫。

科研署也难以承受这可怕的重量，穹顶被掉落的巨大柱子砸穿，碎成一片玻璃海。

霍格被骆桑紧紧箍在怀中，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这么突然？重舰怎么突然加速了？不会是霍华德，驾驶室明明已经被控制住了才对……什么意思，他们这么久的筹谋，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毁于一旦？他们算什么？他们付出的血泪又算什么？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们忙活了这么久搭好的积木上，无情地推了一把。

惨叫，呼救，一度与噩梦中的景象重合，霍格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一些不好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大脑。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原本在梦中极其模糊的身影，和一声又一声，近在耳畔的呼唤。

骆桑感受到霍格的紧张，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怎么了？”

霍格没有说话，只是双臂愈收愈紧。

科研署还在不断坍塌，将二人周围的空隙一丝不剩地填满，骆桑被灰尘呛得几乎喘不过气，他又叫了霍格一声，希望他能放松一些，然而霍格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霍格……我……我喘不过气……”

二人在墙角极窄的三角区域内狭缝求生，周围只有一丝亮光，耳边崩塌的声音还在继续，骆桑观察了一下四周可活动的区域，如果碰到任何一点堆积的碎块，这个角落也会被掩埋，他护着霍格的头，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

出乎意料地是，霍格很轻易就被推开了，骆桑怕他撞到，忙把他搂回来，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霍…”

那双只对他含笑的琥珀眼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泛着金属冷光的金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带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

“霍格，你怎么了？”骆桑感觉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他颤抖着手捧住霍格的脸，眼眸里不争气地噙满了泪水。他明明答应过霍格不再哭的，可他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霍格，让他受伤了。

“你受伤了吗？是撞到哪儿了吗？对不起，是我没用……”

此时的霍格像一具行尸走肉，头歪到一边，四肢如木偶般僵硬地垂着，任由骆桑怎么摆弄都毫无反应，心尖上的爱人无论怎么流泪怎么崩溃，他都给不出一丝反应。

骆桑一面流泪，一面又用手蹭着脸上的泪痕，他不想让霍格清醒后看见自己的模样，“霍格，你别吓我……”一种和当年别无二致的无力感令他手脚冰冷。

我怎么了？骆桑怎么哭了？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骆桑脸上灰尘混着泪水，眼眶通红，声如泣血。

“霍格，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

安瑟！！你做了什么！ 霍格声嘶力竭地嘶吼着，然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

霍格疯了一般地与身体里另一个意识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他绝望地哭喊着，曾经目空一切的强者此时卑微的央求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从地上的废墟中抽出一根成年人拇指粗的钢筋，没有任何犹豫地插进了对他从未设防的骆桑胸膛。

没入血肉后转瞬拔出，带出滚烫猩红的鲜血溅到霍格的脸上，洒进眼睛里，混着深处的泪水一同流淌下来。

骆桑顿时没了气息，头无力地耷拉下来，那双总是温热的手也坠在地上，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下去，胸口的血洞里汩汩地往外喷涌着粘稠的血液。

骆桑……

他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他，身体就自主转身扒开了遍布玻璃碎渣的废墟，他满手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骆桑的，手很疼，哪里都很疼，疼得他想死。

第76章

“重舰内部受损程度达百分之八十，即将启动低功耗模式，释放睡眠气体，强制执行休眠指令。”

林和宁武封互相搀扶着走出驾驶室的废墟时，联盟的上空正回响着紧急应急保护程序预警。

眼前所熟知的一切，已然成为过去的记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人反应过来。

“林署长！”

林闻声回头，正看见柯祁往这边跑来，身后停着休斯博士亲自驾驶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自动灌溉车。

“斯蒂芬妮呢？！”柯祁额角擦伤的有些严重，几乎磨掉了一整块皮，血珠从皮下渗出来，从伤口滑到脸侧。

休斯博士身上也挂了彩，左手臂应该是断了，被两个硬钢板夹在中间用绷带绑了好几圈，他坐在车上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即使受伤依旧声如洪钟，足以见得他的焦急：“骆桑呢？我学生呢？！”

宁武封扶着林坐在稍微开阔的一片空地上，扯着嗓子回应道：“黑骑士从另一边跑出来了，骆桑队长真不知道去哪儿了，但他是和上将大人一起出去的，按理来说不会有危险的！”

很快，应着他的话似的，黑骑士们带着赫兹夫妇和瑞莱德，以及半死不活的霍华德从后面绕了过来与他们汇合。

柯祁看见斯蒂芬妮完好无损的样子，冲上去抱住就哇哇大哭，斯蒂芬妮也懒得哄，半推半就地随意亲了她两口当作安慰。

休斯博士趁众人说话间观察了一下四周，虽说重舰速度已经平稳，但不排除余震的可能，还是尽早撤离较为安全。

“可是我们还能撤到哪儿？操纵杆突然就自己动了！跟闹鬼一样！重舰毁坏的已经不能再继续生存了！”宁武封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对休斯博士道：“为今之计，恐怕真的要秉承异乡人的宗旨，为人类寻找一处新的家园。”

赫兹夫妇走过来，琴四处都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心里总有股不踏实的感觉，想问问霍格的下落，可听他们刚才说，好像是小两口单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嘛了。

瑞莱德与赫兹商量着自己要怎么和霍格和解，也加入异乡人组织，毕竟现在重舰补救的可能性极小，家族的根基被动摇，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一番极短暂的协商后，众人登上了休斯博士的灌溉车，打算前往底层生态园造氧植物基地避难，并将位置同步给骆桑二人。

“我会把窗户封死，灌溉车内部有单独循环的造氧装置，重舰内已经释放睡眠气体了。”柯祁在操作台上按下诸多按钮，车内透明车窗被封死，造氧系统开始运行。

霍华德半死不活地靠在车内座椅上，嘴巴被斯蒂芬妮用黑胶带封死，他眯着眼睛望向坐在对面的瑞莱德，憎恨的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瑞莱德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思来想去和林商量了一下，撕开了霍华德嘴上的东西。“想说什么？”

霍华德啐了一口血沫，往后一倒，昂着头对瑞莱德道：“西斯尔曼家族，也就靠你一个老东西撑着，你跟着这帮人走了，家族里的人怎么办，你十几个老婆怎么办？那些个儿子女儿又怎么办？你那么轻易就放弃了重舰？这可是西斯尔曼家族的根！”

瑞莱德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李，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你看看现在重舰的样子，就算是我想留住家族的根基，现状也已经不允许，不如我们就另辟蹊径，找处安生地方。”

霍华德被他这段推搡的话语气得疯咳，差点没把肺咳出来，怒目圆睁，死死瞪着瑞莱德低吼道：“贪生怕死之辈，关键时刻抛弃家族，抛弃妻女，只求自己谋生的联盟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