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对0号说：“若依你所言，我就是神庭的律法。”

这话很任性。但0号却没有反驳他。

0号看着他，眼里明显有着名为不高兴的情绪。

但他没有退让，因为他还要做更过分的事情呢。

他想要将这个未曾净化欲望的可爱的少年，留在自己的身边。

毕竟，世界运行了千万年，才诞生出这一个不敬神明的生灵。

第49章 夜航船

夜色浓稠, 涛声不绝。海面上漂浮着一层细碎得宛如碎银的月光。月光之下，一艘游艇在海面缓缓行驶。海浪翻涌，冲击船身，船身随着海浪摇摇晃晃。

游艇不大, 但设备齐全, 装修也十分精致。主卧更是集便利与舒适为一体，安装了许多高智能的家电, 当然, 最重要的是, 它有着一张柔软宽大的红木床。

周厉有些晕船，早早睡下了。裘舟没有困意, 支着腿靠坐在舷窗旁，看着熟睡的周厉。

房间内暖气充足，暖烘烘的热气使周厉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他本是冷白皮，肤如白瓷, 平日里看着, 气质有些冷淡，使人不敢冒然亲近。

但此时, 那种冷冷清清的疏离感全都消失了。他变得诱人, 像是成熟的果实的。

裘舟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没了遮挡, 月光从舷窗外照射进来，正好洒在周厉的脸上。皎洁的月光, 给沉睡的周厉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周厉眼睫微颤, 抬手遮住了眉眼。

裘舟钻进被子里, 侧躺着, 再次替周厉挡住扰人清梦的月光。

周厉垂下手, 下意识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裘舟扬起嘴角，伸手回抱住了周厉。

回想他与周厉的初见，怕是任谁也没能想到，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彼时，是神庭极为庄严的朝神日。所有的任务者都将在神侍的引导下，涌入神庭，朝拜真神。

真神已经沉睡很久，许多任务者终其一生都没见过神明苏醒。

他进入神庭前，总是疑心传说中的神明是假的。

他想：那不过是神侍们为了控制他们而编造的一种精神武器。既然众生平等，那世间就不该有神明。

但等他进入神庭，看见那高台沉睡之人后，这种疑心瞬间就消失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质疑过神明的存在。

因为，神明确实存在，而且这种存在，无法作伪。那实在是一种极致的美。

无关皮相。0号神侍有着与神明一样的相貌。但他想，应当没人会将0号神侍与神明认错。

他看呆了，脑子里除了高台上沉睡的神明，再无别的东西。以至，周身所有的任务者都跪了下去，而他还站着。

在其他任务者心中，他这种行为，对神来说无疑是一种亵渎。

谩骂声瞬间炸响，如海啸一般向他扑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

高台之上的神明苏醒了。

圣光瞬间蔓延千里，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忍着刺痛与威压，逼视神明。

圣光逐渐淡去，他最先看清的，是神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又懵懂，宛如人间最骄傲又最孤独的少年。面对这样的眼神，他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人已经活了千万年，有着万亿的拥趸。

那个瞬间，他茫茫然地想，神明便是这样的吗？

他曾是众生平等理念的坚实拥趸。他曾对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怀有敌意。

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错了。或许，这世间就是有人，与这碌碌众生截然不同。就如那句已经说烂了的老话——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只是，他那时还年轻，不愿承认自己的信念会在顷刻崩塌。

他绷着脸，佯装镇静。

直到，神明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略有些轻佻的问他：你能变成狼吗？

这实在不像是神明该说出的话语。

他楞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高台上的神明。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胸中那点莫名的敌意，也都是虚妄的。

或许，高高在上的，从来都不是神明。

一旦逻辑自洽，他对神明那点微不足道的敌意，瞬间就消散无踪。

没有其他情绪作伪，他内心的慌乱与悸动，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的身体很诚实出卖了他。他的耳朵和尾巴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他很羞愧。

因为他们那个世界的狼人，曾受过很长时间的压迫。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轻易显出原形的。除了，求偶的时候。

这意为，我给你看我最真实的一面，也将我的罪责交付你手。此后，无论是被审判还是被爱，都听凭处置，绝无怨言。

神明大概是不懂他们狼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潜规则，也不明白他显露耳朵与尾巴意味着什么。

所以，神明笑了。

这纯粹的笑意，令他恼羞成怒。

他那时真的太年轻了，根本不懂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说了过分的话。

其实，那只是他的气话。面对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舍得将他审判。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神明听了他无知无畏的责骂，竟然不怒反笑，还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神侍，留在他身边。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0号则尤为激动，差一点便要做第二个不敬神明的人。

但这些都没有改变神明的决定。他就这样，不那么顺理成章的留在了神庭，成为了名不正言不顺的7号神侍。

自恢复神庭的记忆，裘舟无比理解周灵想杀了他的心。

那确实是无法和解的愤恨。

因为，是他，让周灵诱哄了千万年的纯真神明，自神座跌落，生出了一颗凡人心。

*

“唔！”

入睡的周厉忽然动了动胳膊。裘舟收回思绪，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白皙的胳膊抬起，细长白净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啪”地撘在了他的脑袋上。

“二……”周厉含糊地说着话。

裘舟没听清，不由低下头，凑到周厉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他脑门的头发，轻轻摩挲着。

裘舟心中缓缓冒出一个：“？”

这时，没能摸到东西的周厉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盯着他看，好似在分辨他是谁。

裘舟眉头一皱，心想：这是魇住了吗？

好在不过瞬间，周厉就认出了他。他向他靠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有些委屈的问：“你的耳朵去哪里了？”

耳朵？

裘舟的心跳停了一拍。他握住周厉的手，哑声问：“周厉，你说什么？什么耳朵？”

听见他的声音，抱着他的人愣了愣，随即清醒过来。

周厉抬起头，看向裘舟。

裘舟的眉头皱得很深，他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周厉，你刚刚说什么？”

“我……疼！”头疼袭来，周厉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裘舟一惊，立即扶着他的脑袋，替他按摩舒缓头疼。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头疼也慢慢平复。周厉长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裘舟，缓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裘舟：“梦见什么了？”

“嗯……记不清了。”他摸了摸裘舟的耳朵，笑着说：“只记得，你的耳朵变成了兽耳。还长出了尾巴。”

裘舟一愣，面部表情微微僵了僵。他张开嘴，本想再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不等他想明白周厉到底梦见了什么。他的耳朵与尾椎便发起热来。

他伸手去摸，竟摸到一团毛茸茸。

兽耳！

裘舟：！

随后，另一条毛茸茸的东西，从他尾椎探出，嵌入了他和周厉的中间。

他大惊，立即掀开被子。那是一条黑色的尾巴。这会儿正缠绕在周厉的腰间。

而这尾巴的主人，正是他自己。

裘舟几乎是弹射着站了起来。

他拽着自己的尾巴，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