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番外(16)
江银廓望向远处,仆人正匆匆赶来。
黄淮转身离去,身影在杂草间若隐若现,慢慢地不见踪迹,消失在河岸间。
江银廓看了看河岸的渔具,走到马扎前坐下,捡起鱼竿。
日光灼烤她的脸庞,没多久的功夫,江银廓有些坐不住。
魏时同竟然在这里等了他两天,被至亲之人背叛,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她忽然间想起谢绮,当时在紫云城,谢绮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的呢?
江银廓托着看着睡水面,心思纷纷扰扰,忽然听见魏时同的哼声。
“醒了吗?”
江银廓握着鱼竿,回头瞧他,魏时同慢慢从地上爬起,看见她时一愣,又猛然回忆起昏倒之前的情景。
“黄淮呢?”
他坐在地上,举目四望,不见黄淮身影,连忙起身,想去荒草深处去寻,却被江银廓叫住。
“他走了。”
她走到魏时同身前,将匕首还他。
魏时同接过匕首,却迟迟不动。
自己查明真相,和听黄淮亲口说出,终究是后者令人痛心。
言辞锋利如刀,剐得人鲜血淋漓,魏时同坐在地上,更多的是茫然,黄淮推倒了他十几年来的坚守与信仰,如今他站在坍塌残垣之间,不知该去往何方。
极度的混乱令他心如擂鼓,胸口钝痛。
眼前光影一暗,魏时同缓缓抬头,发现江银廓已经蹲下身。
“亲手杀死至亲之人,要强烈的觉悟,背负巨大的痛苦,终其一生被自己的执念困住,你不需要成为谢绮,人生失意,可山河犹在,大千世界,必有新路。”
江银廓朝他伸手。
“我们回家吧。”
那只手掌覆着一层薄茧,能救人也能杀人,魏时同伸手握住,被江银廓用力拉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岸慢慢走,魏时同望向江银廓的背影,视野变得朦胧起来,他咬着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悄无声息,却止不住的流。
而江银廓听见风中的啜泣,始终没有回头。
他们沿街而行,夕阳的余晖渐收,回到住处,发现谢绮已经回来,正坐在庭院中。
听见响动,谢绮回过头,亮出一张文书。
“魏时同的赦免书下来了。”
“你进宫了?”
江银廓大步上前,没了人影遮挡,魏时同暴露在谢绮眼中。
谢绮望见他眼眶微红,面色颓唐,欢愉的声线收了些,凝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魏时同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掸掸衣摆,“去集市买渔具,结果被人骗了银钱。”
庭院中晚风细细,谢绮望着张张嘴,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江银廓。
“有这事儿?”
江银廓意味深长地同她对视了一眼,继而点头,“的确,说不通道理,最后急了眼,同人动手,还打输了。”
“啊……这样。”谢绮故作惊讶,点了点头,又将赦免书递过去,“魏时同 ,这手谕我先帮你收着,还是你自己留着?”
只见魏时同上前两步,将赦免书从谢绮指间抽走,默默走回房间,掩上屋门。
关于魏时同白日的经历,还是夜里,江银廓来到谢绮屋中,悄悄说的。
当时谢绮听完,五味杂陈,如今回想起来,没让魏时同当贺州节度使,反倒是件好事。
否认自己的过往,本身就残忍,魏时同成为曾经的敌人,只会更加痛苦。
当时江银廓坐在她对面,说起魏时同,他并不适合做一个坏人,这节度使,还是由你来做妥帖一些。
谢绮在她的话里,听出几分言外之意。
“难道我适合做坏人?”
“至少,坏人要有贯彻的决心,魏时同还没有想好前路,而你已经无法回头。”
灯火在黑暗中摇曳,江银廓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重复经历自己人生的二十年,显得格外漫长,谢绮在府宅中睁眼时,心中并没有庆幸,反倒觉得惊惶。
人们为她的降生欣慰,她被人围着,头上是一张张笑脸,却分不清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往事纷乱穿过脑海,谢绮无声抚平心潮,他人评说无关己心,今生她笃定心念,一切抉择听从自己的心意,不再欺骗自己。
想到此处 ,谢绮有些释然,她笑了笑,说道:“我从未想过回头。”
真要回头,五年前甜水河畔,她不会登上前往天子城的商船。
逃跑无用,这是她活过三十六年,才明白的道理。
谢绮虽然知道关于黄淮昨日面见皇帝的结果,但消息传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她来到黄淮府中,跪在地上,听着黄淮念读密诏:皇帝决心派兵削藩,配合贺州攻打瀛洲。
“谢绮,陛下要和朝中众多势力涡旋,名义上说得是向贺州驻兵,一旦失败,陛下的处境也很艰难。”
黄淮将密诏交到她手中,托孤似的目光,落在谢绮身上。
可于她而言,瀛洲若败,贺州的官员和幕僚们,便有杀她的理由。
她说:“我和陛下一样的。”
收了密诏,她走出黄府,走进人流如织的街道中,隐匿于人海间。
第二日他们启程离开天子城,回程路上,山间杏树绽放,在满山灰绿间白得醒目,谢绮望着连绵的杏花,心间蓦然松软下来。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时逃跑,不作为谢绮生活,而是在遥远而无人的大地上游荡,自己的心会不会轻一些。
这念头猝不及防,让谢绮意识到了危险,夺贺州也好,杀父师兄也好,攻打瀛洲也好,她无非是想通过行动让关于她的一悉数消失 ,用另一种身份,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地站在天地间。
她忽然叫住前方的江银廓,对方茫然回首,轻勒缰绳,减缓速度。
等两匹马并行时 ,江银廓询问,“怎么了?”
远处山路曲折,树烟朦胧,谢绮望着前路,喃喃道:“若攻下瀛洲,你有何打算?”
江银廓自幼在船间行走,船上无数的人来来去去,养成江银廓对人敏锐的感知与体恤。
她觉得对方并不是在问自己,却也还是认真回答。
“我这两天在天子城,不跟魏时同时 ,总在茶庄泡着 ,他们的茶庄和杨仙镇真的不一样,堂中有说书的,特别有意思,到时候可以去天子城学学。”
江银廓感慨完,转头望她:“你呢?”
这一问,让谢绮的心空了一下,她恍然意识到,未来如同一片广袤无际的森林,等这场复仇过后,她将置身林间,不知何处是尽头。
江银廓伸出手,轻拍一下她肩头,让谢绮猛然回神。
“慢慢想吧。”江银廓笑笑,“毕竟你的今生和前世不同,没活过的日子,总要认真对待。”
第12章 高台
幕僚们离开议事厅时,已是日暮,人影尽散,斜阳射进屋,落在谢绮半片衣衫上。
她有些疲惫,坐在木椅中出神。
今日关于兵防与领将人选,一直没有商议出结果,谢绮本想自己带兵,可考虑贺州无人坐镇,于是没有开口。
若当时魏时同当上节度使,自己便可痛痛快快地杀进逐鹿城。
争论间,谢绮打量室内争论的幕僚,魏时同站在人群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从天子城回来,谢绮感受到魏时同的变化,想着是否要同他聊一聊,思量间,却发现魏时同独自走进议事厅中。
谢绮扶着座椅坐正,有些迟疑,“还有事?”
只见他缓步而来,离桌前一步站定,用一种似乎看透什么的眼神,凝望着自己。
谢绮被这目光端详得不自在,幽幽说道:“直视主公,有刺杀之嫌。”
而魏时同恍若未闻,干脆将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可那神情,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你想自己带兵攻打瀛洲吧?”
被戳中心事,谢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