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番外(15)

作者:残卷 阅读记录

她忽然有些困惑,谢绮到底是为什么,花一百两雇自己前来。

第11章 师生

魏时同从集市中寻了一套渔具,转身去了河边。

依然是进城时他们谈论的那条河,只是如今不是清明,人比当时少一些。

在天子城时,这里的河岸他走过许多次,魏时同轻车熟路,他拎着木桶和头上戴着草帽,扛着竹竿,摇摇晃晃地望河岸深处走,最终在一片长势稀疏的树林前停下。

那道身影无声又笃定,一坐下便是一整日。

魏时同在同一个地方坐了两日,在第三日中午,终于等到了另一个人。

黄淮喜垂钓,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

当时魏时同还是黄淮的学生,他自幼生活在天子城,也喜垂钓,河边鱼多的地方,魏时同基本都知道,当年在河岸边遇见黄淮时,魏时同也很惊讶,久而久之,便成了师徒二人相约垂钓。

野草很深 ,魏时同的身影藏在草里,黄淮和仆从都没有察觉到,魏时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离他大约三十步的距离。

木桶中的鲤鱼摆动胸鳍,空张大嘴吞吐,魏时同扶住桶沿一倾,连鱼带水倒入河中,起身朝黄淮的方向走去。

他身量未及桌腿高时,便拜黄淮为师,孔孟经学,政事国策,魏时同的每一步,都踏过黄淮的足迹,望着他的背影一路向前。

这段路上,他反复想着与黄淮重逢的场面,或愤怒,或悲痛,抑或是憎恨,带着这样的心,去亮出自己袖中的匕首。

他走到黄淮面前,摘下草帽,露出真面目,站在繁茂的荒草中,春日光影明媚,魏时同没有愤怒,没有憎恶,只是心间的力量与坚持,仿佛一瞬间被抽走。

他望着黄淮,声音发空。

“老师为何……下毒杀我?”

当时狱吏所说的扳指,魏时同曾见过,在黄淮的博古架上,扳指藏在檀木匣中,是先帝赐予黄淮的东西。

当时黄淮拿着那只扳指,说这是当年先帝所赐,以示君臣同心。

黄淮坐在马扎上,倏然坐直腰身,愣在原地,他的手指不自觉攥紧,捏皱膝间的衣摆,定定地望向眼前人,似乎是在确认。

半晌。他垂下眼帘,轻笑了一下。

“你说话啊……”魏时同瞪着他,几乎陷入绝望。

身边的仆人觉察到不对劲,想要拦人,却被黄淮阻止。

“没事的。”黄淮瞥向仆人,我有话要同他说。”

主人之命不可违,仆从虽然担忧,却还是离开了河岸。

等仆从走远,黄淮放下鱼竿。

“谢绮说到你的名字时,我隐约猜到了你会来。”

黄淮望向他来时的方向,“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两日。”

“两日啊……”

黄淮望向他空空的双手,“你应该带一把刀来才对。”

“当时的狱吏说,托他下毒之人,有一枚鱼尾相衔的白玉扳指。”魏时同颤声说,“早年间,在你书房中,你曾给我看过……”

黄淮的心头酸胀欲裂,情绪从缝隙间无声溢出,如今魏时同还在向自己求证,而不是肯定,他在狱中遭受那般凌辱,时至今日,即便证据确凿,仍然期待下毒之人,不是自己。

灰白的河边泛起璀璨波光,折进黄淮沧桑的眼底。

黄淮的声线清晰地散入风中,“的确是我下的毒。”

元贞八年,于魏时同是一场噩梦,于黄淮也是。

那年魏时同带人上书削藩,被谢家爪牙陷害,连坐者不下数十人,主和派想借此机会重创黄淮等人,于是用尽办法构陷主战派官员。

而据黄淮所知,入狱被拷问的官员,已有十五人,而那时魏时同已经被押入监牢。

扛不住的官员托付家人,来找黄淮求救,其中包括御史中丞乔正。

乔正与黄淮是同科进士,也是主战派,儿子因为上书一事,已经在狱中拷问五日,御史中丞暗地入狱探看,儿子早已面目全非,只怕再晚一些,性命不保。

为了这次纷争,乔正也极力营救,半月时间里,头发白了一半。

那夜乔正来时,眼底尽是疲惫之色,他恳求黄淮说,求和派是在赶尽杀绝,就算被拷问,也应该是我们,轮不到这些年轻人,他们只是谏言,罪不至死,再不平定风波,只怕死的人更多。

乔正撂袍跪下,说,我的儿子也在其中,我既是主战派,也是一个父亲,黄大人,若当真玉石俱焚,削藩未成,朝中局势先乱。

如何让平定风波,黄淮和乔正都清楚,需要推出一个戴罪者。

而这次的事端,由魏时同挑起。

强烈的不安撼动黄淮的理智,那是自己最中意的学生,才华横溢,锐气蓬勃,如今要由自己亲手推上死路。

黄淮双膝一弯,也朝乔正跪下,他伸出手扶住乔正的肩,眼眶潮红,声线都变了,他说,那也是我的学生,我看着他长大,和儿子又有何分别呢?

黄淮低下头,肩背剧烈颤抖着,他哽咽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道,我替他死, 行不行?

乔正万般劝说,难改黄淮保护魏时同的心意,可黄淮是主战派的核心,真若死去,主战派真的没了心骨。

黄淮多次上书,文书到了皇帝身边,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直到传来乔正的儿子死在狱中,御史中丞承受不住,投河自尽,所幸被路人搭救,捡回一条命。

得到消息的那天,黄淮在家中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他拿出书房中的扳指,交给以为亲信,让他前往狱中。

再后来,狱中受刑之人口风忽转,齐齐指向魏时同。

而彼时魏时同已经在刑室中被囚三个月,消息闭塞,等再出来时,判书已下,流放苦寒之地为役。

可有些事无关过程。

抛弃魏时同,的确是事实,其中任何解释,都是辩白。

黄淮也不想辩解。

“当时死的人实在太多,若不推出一个替罪之人,求和派不会罢手,你是带头上书之人,躲不掉的,当时担心你扛不住刑罚,说出更多消息,所以给你投毒,想伪造你死于刑讯的假象。”

“我在狱中,从未供出过他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的事,就是没有。”

魏时同呵笑一声,可眼泪却止不住,他胡乱蹭了一把,执着地立在春光里,脊梁挺得笔直。

他问黄淮:“若再重新来过,你还会不会这样选?”

黄淮恍然回到当年,他听闻乔正投水,于是急匆匆跑到他家,乔正的妻儿围在床前哭,而床榻上,乔正安静地躺着,眼皮紧闭,面若白纸,恍如死人一般。

他沉沉地合上眼,再睁开时,他告诉魏时同。

“我依然会这样选,唯一后悔的是,我应该给你剧毒。”

魏时同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春风散去,他的面目渐渐扭曲,失了神智,抽出袖中的匕首,像野兽一般,大叫着向黄淮冲过去。

挣扎间,黄淮扣住他执刀的手,耳畔间俱是魏时同凄怆的怒吼。

黄淮死死握住他的手,抿唇不肯回答,眼底血红。

忽然间,黄淮魏时同的力道变轻,仔细一瞧,却发现魏时同两肋间,插进一双陌生的手臂。

下一刻,魏时同人便飞了出去。

黄淮这才发现,魏时同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皎容玉貌,目光灼灼。

魏时同起身又要冲过来,又被女子伸腿绊倒,紧接着一记手刀将人砍晕。

见魏时同不再动弹,江银廓这才抬头望向黄淮。

“若换成我,黄大人现在已经死了。”

江银廓弯下身,扛起魏时同,“黄大人,你现在还要杀他吗?”

黄淮说:“带他走,不要出现在天子城。”

“你走吧,我还在想,若你说要杀了这小子,我就卸你一条腿,他早年间受的罪,也让你尝尝,毕竟你和谢绮还有事情没有谈拢,我也不能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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