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谢氏拎起长刀+番外(33)

作者:残卷 阅读记录

来之前,聂元景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说辞,等真正来到苦主面前,像是被塞住喉舌,他只好解下身后的包袱 ,拿出染血的胄甲,递给骆君。

骆君望着着一血迹斑斑的盔甲,水桶乍然脱手,半晌红了眼眶。

她的丈夫死了,战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无人看顾他的尸骨。

聂元景将胄甲递到她面前,有些笨拙,“这是三台兄的甲,人不在了,这甲……就留作念想。”

骆君接过胄甲时,哭声从齿缝间溢出,散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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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过的骆君,没有忘记给他饭食。

残阳将尽 ,骆君点燃油灯,给聂元景端了一碗黍米饭,撒上一层砂糖。

聂元景提起筷子,大口吞嚼。

昏光中传来的抽吸声。

开口间,骆君的鼻音浓重:“你从哪里来?”

“并州。”聂元景腮帮鼓涨,专心地盯着碗。

“三百余里……若不是同乡,不会来这么远报丧。”骆君喃喃自语,目光瞥向他,“我没在村里见过你。”

聂元景放下碗,左手伸进怀中,摸了半天,掏出一只布袋,他放在桌前,伸手推到骆君面前。

“这是三台兄的军饷,我俩曾说好,若他战死,我替他将军饷交给你,若我战死,我的军饷交给他。”

“你没有亲眷吗?”

“没有,我五岁那年,母亲为了寻活路,丢下我跑了,我被一算命的瞎子收留,十岁那年战乱,瞎子被乱兵杀了,我靠乞食活命,十三岁,两张大饼买了我的命 ,我便从了军,哪里有战事,便去哪里寻活路。”

骆君安静地听他说,心知这人是乞活军。

光影中,却又听他开口。

“是三台兄将我弄进了正规军,还教我识了半年字 ,这份恩情我得还。”

灰蓝色的天幕张开,吞并了最后一抹晖光,骆君望着床榻上的胄甲 ,上面早已是千疮百孔。

骆君淡声说道:“他是怎么死的?”

“被长槊刺死在城下。”

聂元景停止咀嚼,说的言简意赅,隐去了许多细节,他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在尸堆中找到郭三台的样子 ,身体早已被长槊戳出许多窟窿,腑脏沿着伤口流出来,挂在胄甲外 ,他将那些内脏塞回去,才勉强脱下这副盔甲。

骆君留聂元景在家中留宿,他躺在床上,暗夜的微光照进窗扉,他空睁着双眼,借星光望向模糊的房梁,思绪不禁回到在营垒中的旧事。

郭三台十分喜欢他的妻子,每逢闲谈必提与妻子旧事,说自己的妻子是大户人家出身,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不是破了相,这辈子都轮不上自己。

当时有人说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未必是大小姐,搞不好是勾栏院里卖笑的,编排两句骗骗你这匹夫。

说话之人当时还在笑,全然没有注意到,郭三台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最后那人生生被郭三台砸断一颗牙齿。

自此以后,没人敢开关于他妻子的玩笑。

骆君最终没有留下那副铠甲。

第二日,聂元景起身时,发现骆君正蹲坐在木盆前清洗铠甲,泥与血顺着水流,沿甲片流淌,将清水染成褐色。

她小心用布擦干,立在院中晾晒,见他来,又走进伙房,从灶台见端出一碗粥。

“吃吧。”

聂元景伸手接过时 ,骆君扭头望向院外,只见几个同村的男子路过院墙外,有意无意朝院中张望。

骆君收了视线,“你今日能不能随我去个地方?”

聂元景端着碗,点了点头。

等胄甲晒干时,骆君将它装好,带着两把锹,叫聂元景出门。

聂元景问:“你要做衣冠冢?”

“暴尸荒野,不得归处,至少让三台有个受香火的地方,黄泉路上,也好走一些。”

路上遇见几个结伴的村妇,望见聂元景,目光里有些探究的意味,与骆君打照面,依然笑着打招呼。

其中有望着聂元景问她:“这是你家亲戚吗?”

骆君说:“是我家的兄弟。”

邻居的话音意味深长,“郭三台自小生活在村里,没听说过这位兄弟啊?是娘家的人吗?”

骆君想了想,却也没有解释,只是应声。

等走远了,聂元景开口。

“嫂子为什么不说实话?”

骆君并不为此羞愧,“我比你更了解这些人,就算你诚实,他们也会认为你在说谎。”

他跟着骆君来到一片山林,丛林之下能望见一条比光粼粼的长河 ,岸边有牧马啃食草皮,却不见放牧人。

二人山间挖了半人高的土坑,骆君手捧铠甲,庄重地放入坑中。

填好土 ,摆好祭品,二人祭拜过逝者 ,坐在树下,吃着剩下的食物。

聂元景坐在地上,从树影间望向河滩的马,他对马的印象,几乎都是来自于战场,骑兵披铠冲撞的队伍,长槊一挥,几条人命便消失在人间。

“嫂子可会骑马?”

“会,年幼时也会和玩伴打马球。”

聂元景不禁侧目,好奇的心思被骆君捕捉到,于是骆君垂下捏着馒头的手。

“我曾是宦官养女,幼年是长在王城,见得多了些。”

原来郭三台不是吹嘘。

他不禁好奇:“身份高贵,又为何会与三台兄相识?”

骆君低头一笑,过了一会儿,重新启声:“因为世间好事不长久……”

自幼生在高门是真 ,可获罪高门也是真。

骆君那年十五岁,宦官因谋反被皇帝发现,一家三百余口悉数被杀,她备受宠爱,自然少不了枭首的下场。

只是谋反的前一天,宦官似乎隐有预感,将她放在了城外的西山观中,说若不接她回来,便自己去寻出路。

骆君看得宦官的思虑,本该吵着要回家,却一反常态没有胡闹,只和宦官说了一句,我等义父回来接我。

意料之中,当晚宦官没有到来。

来得是一名侍卫,是宦官的心腹,那人的衣物上沾满了血与灰,仿佛刚从某场争斗中脱身。

见到她后,说得第一句话便是:主子死了,临死前让我送你远离王城。

骆君只觉心头血冷透,颤声问了句,有多远。

侍卫没有回答,只是带她上马,一路急行。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躲过追兵。

对方追着他们走了二十里,直到侍卫被箭簇射成筛子,而她因马匹失控坠入山崖。

醒来时不知过了多久,骆君坐在地上,马尸在离她一百步的水涧边 ,也不知死了多久。

从那时起,骆君开始流浪,有人觊觎她的姿色,于是她用短刀割破了脸 ,有人掳她为奴 ,她便在某天夜里,悄然抹了对方的脖子。

直到一路行了几百里,流落二三年,后来在附近的镇上,她遇见卖柴的郭三台。

山坡下,牧马人握着鞭子走向河滩,高声呼和,岸边的马匹渐渐汇成一堆。

骆君望着坡下,“在别人眼中,郭三台或许很普通,但于我而言,他比万千世人好上百倍,他知我身份,却依然想娶我,郭三台在的地方,是我的栖身之所。” 过往与今昔交交叠,聂元景生出一些难言滋味,他在心中仔细品味,渐渐回过神来。

那是嫉妒。

骆君全然不知,站起身掸去裙摆上的土灰,将祭拜的物件装进筐中。

见她要走,聂元景也站起身,捡起身边的铁锹。

“送完三台,你要去哪儿?”

聂元景闻声回头,骆君并没有望向他,低头只顾收捡酒杯。

那一刻,他的脑子只剩一片空白,仗打得太久,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离开了沙场,自己要怎么活。

他迟迟不应声,骆君心中有了定数,提着篮筐说道:“既然无处可去,你便帮我收粮食吧,待粮食收好,说不定便有了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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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频发,村子里剩下的壮丁本就不多,骆君今年春日靠自己种了一些粮食,如今还在地里,若再不收,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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