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37)
严泊帆来得不早不晚,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人。
顾、严二人的头名之争,虽不是明火执仗,但也暗潮汹涌,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
严泊帆率先开口,拱手客气道:“诸位在此把酒言欢,不知我等能否有幸参与。”
酒桌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顾清晏。
顾清晏似是毫无芥蒂,同样拱手见礼,笑着招呼道:“久闻严公子大名,能与严公子同席,是我等之幸事才对。”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客套起来,有的人甚至还特意起身,将严泊帆让到了顾清晏旁边的席位上。
酒是拉近关系的很好媒介。
真心结交也好,假意客套也罢,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盏……
喝到醉眼迷蒙,酣畅淋漓时,竟都敞开胸怀,全然记不得谁与谁之间有过过节,谁又跟谁之间又闹过矛盾,仿佛所有的仇怨,统统都化解在了这美酒佳酿里头。
严泊帆即便喝得眼神迷离,说话却依旧矜持,举起酒杯道:“顾解元,这杯我敬你,你那文章,我看过了,我不如你。”
顾清晏也不好奇他是如何看到的,只又听他继续说着醉话,道:“我也不如苏鸣晨,呵……,我三岁时便开始启蒙,吃饭睡觉都有人催,都说我是天之骄子,我算哪门子的天之骄子,不过是废寝忘食地苦读,所有的艰辛都藏在了身后罢了,不如顾举人天赋异禀,生来便是文曲星命格。”
顾清晏算是听明白,这位世家公子还是输得不服气呢。
他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觉得只有他自个才是凭着努力获得的成绩,而他顾清晏不过是仗着命格和天赋好罢了。
顾清晏不想跟个醉鬼计较,天赋这玩意实在说不清楚,可他顾清晏背后付出的努力,却不见得就比任何人少。
醉鬼不止严泊帆一个,田冀倒在桌上,人事不省地痛哭道:“想我田某人,不过是一普通庄户子罢了,为了供我读书科举,家中父母兄弟日夜辛勤劳作,俭省节约,我如今也算是不负他们所期盼了,呜呜呜……”
田冀此话,不知是道出了多少读书人的心酸,惹得在场有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其中一位年纪大约有四十岁左右的美髯公,更是嚎啕大哭道:“我生在官宦之家,长在文昌之地,自幼才具超人,原以为富贵功名不过唾手可得。可偏偏旻朝灭亡,叛军肆虐,一夕之间,城破家毁,父兄皆亡,我侥幸存活,却半生飘零,征和三年母亲病亡,征和九年发妻离世,呜呜呜……,桂榜提名,何人陪我喜,又由何人同相庆?”
严泊帆直愣愣地望着那人,面上闪过种种情绪,同情,怜悯,羞愧,释然,最后统统化作平静。
顾清晏待那人心绪平稳之后,才拿起筷子敲了敲酒壶。
众人抬头望着他。
顾清晏起身,抬手举杯,朗声道:“此杯酒,敬我等不负寒窗,不负光阴!”
众人闻言,顿时心绪高涨,竟有说不出的万丈豪情,齐齐举杯,高声道:“不负寒窗,不负光阴!干!”
秦掌柜在一旁清点酒坛,喝到见底的也就只有五坛而已,却已经醉趴下了十好几人,啧啧,这酒量,也怨不得人小瞧啊。
*
众举人畅饮一回,散场后相互搀扶着各自回去休息,等到第二日下午,还要去参加由江州地方最高长官主持举办的鹿鸣宴。
“鹿鸣宴”由来已久,规格极高,乃科举四大宴席之一,另外还有“琼林”。“鹰扬”、“会武”三宴,其中后两者乃武举宴会,受重视程度远远无法与前二者相比。
“鹿”与“禄”谐音,穷秀才,富举人,由此可见,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自当好好庆贺一番。
不过自古以来读书人都好清名,绝不会将升官发财挂在嘴上,因此便取了“鹿鸣”二字,听起来更有诗意。
鹿鸣宴摆在江州巡抚衙门里,众举人因为昨日同醉了一场,关系似乎也拉近不少,才在大门口遇上,便某某兄、某某贤弟地热络起来。
到了宴会厅中,四处都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江州巡抚不过是借了场地而已,本人却不知因何缘故,竟是缺席不在,宴会主导之人乃此次主考官范琦。
更令人费解的是,另外八位同考官,竟然也有三人没来。
然而最离奇的还是,江州各大世家的家主,竟然一个不少!
包括顾清晏在内的众举人心里都直呼纳闷,心道:这“鹿鸣”宴却原来不是新科举人的主场,竟成了世家勾连的契机了?
好在范琦还记得自己主考官的身份,该说的场面还是得说,说完之后,便开始鸣钟鼓瑟。
由乡试解元歌《鹿鸣》诗,五经魁跳魁星舞,以此来赞美举人佳才,庆贺科举及第。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乡试唱跳四人男团”被迫营业(严泊帆这厮选了两经作答,一人就占了两经魁),观众大多都心不在焉,只有鹿鸣书院莫山长跟江州学政大人看得津津有味。
学政大人没有多少野心,也不愿参与党争,对范琦的拉拢视而不见,只赞叹道:“此次江州乡试前四,俱都是青年才俊,个个好姿容,十分地朝气蓬勃啊。”
莫山长抚了抚胡须,瞥了范琦和严世钊等人一眼,讽笑道:“北党南臣,新贵旧人?江山代有才人出,永远都是后浪赶前浪,裹足不前,死死抓着昔日的虚名不放,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第三十五章
乡试放榜,除了给考生报喜的同时,嘉陵府衙门也会快马加鞭,向举人家里报喜。
从八月二十几开始,顾华斌、何红玉等人就已经开始心急难安。
顾清景甚至还专门请了几日的假,跟顾莹儿一起,整日眼巴巴地等在村头处。
江州布政司下有一百零八县,每年乡试中举名额顶多也就只有九十五人,茂荣县学风不上不下,上一届乡试一个中举的都没有。
乡试中举的人数,关系到本县县令文教工作做得好不好。
魏询乃北党新贵里的青壮苗子,被自家恩师狠心扔到了南地贼窝里来,处处受人掣肘。
顶着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劲儿,魏询努力将自己能做到的,都做到了最好,如今就看蔡公那两个徒弟,能不能拔得头筹,好让他也跟着沾一回光了。
魏询对顾清晏和凌绝顶二人还是很有信心的,早早就已经命令衙役准备好了炮仗、锣鼓,只等接到嘉陵府衙传来的喜报,就要宣扬得满城皆知,大肆虐庆贺。
八月三十,魏询特意推掉了大小事务,在城门口等到了将近午时,才终于有一支报喜的队伍,由远及近,高喊着:“恭喜茂荣县凌老爷讳绝顶,乡试高中第三名!”
周遭百姓齐声欢呼,虽然并不一定都知道凌老爷是谁,但总归是出自他们茂荣县,以后再要跟人比较家乡时,也有拿得出手的厉害人物。
这边欢呼声刚落,却见官道那头,红日之下,竟奔来比之前要多近一倍的骑士,才刚刚靠近,便齐声高喊道:“恭喜茂荣县顾老爷讳清晏,高中江州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魏询激动得重重拍了一下大腿,扬眉吐气道:“中了,中了!头名解元是茂荣县的!”
他如今倒要看看,严世钊那些人,还有什么理由压制他!
魏询激动过后,也不忘正事,连忙让刘主簿亲自领着府城来的衙差,去大湾镇顾、凌两家报喜。
顾家接到喜报时,一家老小是如何的兴奋与激动,便不过多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