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77)
这一年年下来,普通百姓除了要承担原本的二十税一之外,还另外再被逼着缴纳额外的加饷和分摊,且还一年比一年多!
就茂荣县一地来说,这些年杂七杂八的各种税交下来,地里的产出超不多要被收走四成,这还算是少的,像嘉陵府附近那些世家扎堆的地方,能给普通百姓留够四成就已经不错了!
今年雨少,田里的稻谷怕是没多少收成,好在大侄子考中了进士,家里的地如今全都挂在了他名下,不用缴税,葛氏原本是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自己穷困的娘家,那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立马提了起来。
顾端志正好从葛家坳那边收了几根上好的柳木回来,见葛氏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耐心问了两句。
得知缘由后,顾端志一副“你消息怎么如此闭塞”的模样,不太在意道:“收粮的衙差已经去过葛家坳那边了,今年粮食减产,魏县令做主,减免了分摊,只按照朝廷的二十税一来收。”
葛氏:“啊?!这这,这也减得太多、太多了!”
从十税四,一下子减到二十税一,葛氏闻言并未露出半分喜色,被压榨成习惯了的老实村妇,反倒因为赋税减得太多而极其惶恐。
顾端志也担忧道:“确实减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县令老爷他是怎么想的。”
顾端志虽然没有追求荣华富贵的野心,可架不住老爹和侄子都是有城府和远见的能干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久相处下来,顾端志多少也学会了多思多想。
事出反常,顾端志别的不担心,就怕魏县令此番政令,会给他自己引来祸患,进而连累到他夫人的娘家堂侄儿,顺到再牵连上顾家,从而影响了自己侄子的仕途。
不得不说,老实人有时候也是会想太多的。
父亲离开时将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了自己,顾端志自己捉摸不透,却也知道该向谁请教。
他将柳木放置好后,跟葛氏是随便交代了两句,便匆匆去往大湾镇,找到了刚刚回家没几日的蔡公胜。
蔡公胜知道了顾端志的担忧后,只差没当着他的面翻白眼,仔细将人给安抚住,只说县令仁义,不会有什么大事,才敷衍着将人给送走了。
看着天边的波澜诡异的云霞,蔡公胜喃喃自语道:“……还是给我那有本事的爱徒写封信去提醒一二吧。”
*
“伯昭吾徒
别来良久,不知汝境况如何,万事可否顺遂?
六月为师出门会友,与君错过,甚是遗憾,如今已归家中,一切皆安,勿念。
不过,却有一事令为师深感蹊跷,不得不写信告之。
今年天公不作美,江州等地粮食多有减产,缴纳秋税时,茂荣、安昌等数十县却没有提高分摊和加饷,反倒认真遵循了朝廷标准,为师深感此事非同小可,汝定要早做打算……”
顾清晏将恩师寄来的书信,反复读了两遍之后,放到了烛台前点燃,明亮的火苗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江州等地的水稻成熟得早,秋税入库的时间自然也早,按照师父来信的时间来算,若是走漕运的话,运送秋粮的队伍怕是已经快到盛京城了。
顾清晏第二日依然按部就班地去给皇帝跑腿,匆匆忙忙地往文渊阁赶去。
他今天上午已经在文渊阁和御书房之间,来回跑了两趟了,等他第三次走近文渊阁的时候,两位丞相还没有吵完。
徐丞相此时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质问道:“严珫小儿!老夫虽然管着兵部,与武将联系稍多一些,但也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老夫主张先修缮城墙隘口,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拉拢武官,意图不轨了!难道要我大夏儿郎毫无屏障所依地跟靺鞨铁骑对抗不成!也只有你们这些南逃的懦夫,才说得出这种话!”
最后一句话一出,气氛瞬间有些冷凝,痛脚被人一踩再踩,严次相也维持不住好气度,脸色铁青道:“徐大人辅佐陛下与靺鞨周旋,功劳甚大,珫自是比不得。”
“可青璃江这两年水患严重,前朝时修建的河堤早已破败不堪,雨量只稍微大些,下游便是一片菏泽,上千万的无辜百姓受灾,朝廷难道要弃他们不顾不成?”
平日里怪爱和稀泥的管季相,谁也不得罪道:“两位稍安勿躁,不如让户部再仔细盘算盘算,看看还可以从哪里,再挪动一些钱粮出来。”
丞相也论资排辈,其中资历最浅,辈分最低的李丞相平时最为低调,之前因为出差去西南查贪腐案,顾清晏甚至都没见过他几回,此时却没好气道:“管大人,在下就管着户部,早就已经盘算过许久了,户部实在是没钱了,您要不要亲自去户部库房里看看?”
徐首相似乎还在为严珫的污蔑生气,一掌拍在书案上,大声道:“顾家小儿你过来!”
顾清晏本来和商谭、徐伯唯几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热闹,闻言迅速上前去。
“那些是贴了红的。”
徐首相指着一堆奏折说完后,又拿起手边的两份递给他,语气不满道:“至于这两份,你直接跟圣上回话,就说政事堂意见相左,无法给出定论,还请圣上亲自裁夺了。”
顾清晏抱起一堆奏折,并将那两份放在了最上面,匆匆赶往御书房,勤政爱民的皇帝陛下,已经让他催过两回了。
放在最上面的两本奏折自然最先被皇帝看到。
听完顾清晏禀告两位丞相是如何争吵之后,皇帝突然问道:“伯昭年纪小,应该没有见过靺鞨铁骑,朕却亲眼见过他们是如何劫掠百姓,如何杀人如麻,你能想象他们的战力有多强吗?”
顾清晏恭敬道:“臣虽有幸生于太平年月,但年幼时也曾经不自量力分析过当初的兵力悬殊,生死伤亡,以及各场战役的用兵策略……”
说道这里,顾清晏犹豫了一会儿,才慎重道:“分析过后,臣斗胆猜测,靺鞨铁骑的战力怕是非同一般,若没有天时地利,陛下与众将士怕是也难以取胜的。”
征和帝听完后,看着眼前还未及弱冠的中书舍人,有些好笑道:“呵,你多年幼时分析的?你年幼时倒也有些眼光,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若不是有你恩师蔡公胜守住了京城,拖住了靺鞨主力大军,朕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埋骨西北了。”
征和帝说完,又面色动容道:“文弼虽是文臣,当年却也是跟着上了战场的,有好几回还差点死在靺鞨人的弯刀下,南逃之人确实理解不了,他们活得太安逸了。”
顾清晏低头不语,心中却也有些动容。
只是治国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哪能依照自己的感情行事呢。
征和帝或许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回过神后,又接着道:“严次相所虑之事,也确实急需解决,若不防患于未然,明年一场大雨,不知又会造成什么恶果。”
征和帝说完后,轻轻拍着额头,忧愁道:“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国库没钱闹的,眼下也只能等着秋税入库,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将其它事情都缓一缓,先把这两件事解决了。”
就这样,皇帝陛下算是给盖棺定论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秋税入京,然后开始修城墙的修城墙,建堤坝的建堤坝。
八月初的时候,青璃江南边的四州二岛的秋税陆陆续续开始提前入京,整个户部,上到户部尚书,下到看门的兵丁都异常忙碌起来,随着秋粮慢慢登记入库,就连文渊阁内,最近几日也都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