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81)
顾清晏心道:这说得就好像是百姓自愿投献土地一样,官宦豪门收的佃租,可不见得就比赋税少。
就连小太子殿下也忍不住反驳道:“大夏立国十几年,赋税一减再减,不足前朝末年的十分之一,却也没见户部登基在册的耕田丁口有所增加,反倒每年都会减少,照徐大人这般说,难不成也是百姓自愿投献成了隐户,藏匿了田地?江州等地的豪门世家收的佃租难道比朝廷的二十税一还少?他们都是菩萨转世不成?!”
菩萨转世的严珫等人,神色好不有趣。
顾清晏紧紧咬住了嘴唇,才憋住没笑出声来。
徐首相被少东家怼了,却依然面不改色,仿佛就等着这话呢。
徐首相接过小太子的话:“确实如殿下所言,征和前几年耕田丁口数量并没有减少,却有些贪婪之辈,见圣上仁厚,便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臣以为隐田隐户该查,只是还需要有个参照才好,是以前朝所登记的耕田丁口为标准,还是以征和元年,亦或征和二年、三年……?”
顾清晏又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首相不愧是首相啊,这大局观实在是强。
说到底还是要查,但也不能折腾得人仰马翻,徐首相是赞同从江南世家身上割肉的,但得有个度,割多少,留多少,您可千万得掂量清楚了。
最好是以征和元年为标准,都改朝换代了,还敢在开国之君的眼皮子底下侵占明天,那是活该作死,割多少都是活该。
可您要是以前朝末年为标准,或者是前朝中期,甚至前朝初期,那这割得可就有点狠了,到时候怕是要逼得人造反啊!
果然,徐首相说完,赵松涛等人压抑着的心情竟难得有一丝放松。
可惜,徐首相猜对了皇帝的态度,却没有猜对皇帝的底线。
征和帝想起前朝在京城为质的日子,以及那个空有抱负却懦弱可欺的毅宗皇帝。
毅宗也是想要抵御靺鞨的,可惜国库空虚,连军费都凑不齐,就连父亲当时所率的镇守边疆的大军的辎重补给,也是直接从那些豪门贵胄家中“借”的,只随便一户,家中借出的银钱粮草竟然抵得上半个国库!
一群贪得无厌的蛀虫,将前朝根基给挖断了根,吃得满肚子肥油不说,还想留着在今朝荣华百年,果然是贪得无厌!
征和帝自己尚且穷得眼冒绿光,岂能看着尔等富贵逍遥,做梦呢?!
第六十四章
见皇帝又是久久沉默,众人心里皆是七上八下,其中又以赵松涛等人最是忐忑。
其实侵田最严重的时候,应该是从前朝毅宗皇帝登基到后来各地战火纷飞的那二十来年里,若是圣上真能按照征和元年的鱼鳞册来清查,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江州等地的官员都清楚,征和帝自然更清楚。
征和帝似乎才反应过来地上还跪着一个人,颇为仁善道:“杨爱卿平身,既然诸位都认为清查隐田实属必要,那便由杨爱卿全权负责此事吧。”
不用负责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杨严却面带喜色,拱手保证道:“谨遵圣命,臣定当尽心尽力,绝不徇私。”
征和帝看了一眼徐文弼,淡淡道:“前朝末年战乱天灾不断,书册典籍也遗失不少,杨大人便以征和元年的鱼鳞册作为参照吧。”
杨严面上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若以征和元年为参照,那不过是在肥羊身上剃一层毛而已,又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赵松涛等人却是欢欣鼓舞,就差没乐出声来。
征和帝见此心头冷笑,以为这就结束了,想什么美事呢?谁规定斩羊的刀只能落在一处了?朕不过是想从江南搞钱罢了,谁又规定只能从田地里搞了?
征和帝命心腹太监从旁边的桌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卷轴,对着坐在最末的顾清晏招收道:“伯昭,你过来。”
顾清晏几步凑近,只见皇帝打开卷轴,耐心十足道:“殿试时朕问尔等士子,‘有何道而使上有裨于经费,下无妨与修养欤’,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答的?”
别说顾清晏有些意外,就连徐丞相等人也很是意外,暗道:六首状元的殿试答卷被圣上留了快有大半年,却没想到会用在此时,只是不知这顾氏子究竟答了什么,跟廷议之事又有何干系?
顾清晏心口怦怦跳,努力定了定神,答道:“臣时刻不曾忘。”
征和帝笑了笑,满意道:“从征和元年到如今,户部每年都在哭穷,国库从来就是前脚进,后脚出,自朕登基以来,便说要修整边关城墙隘口,到如今都没修成。”
征和帝说到这里,对武安侯道:“说起来你那长子去边关也有九年了吧,也不知道边关将士是如何在破破烂烂的城池后面,抗击靺鞨人的。”
武安侯寡言少语,只回了一句“今年已是第十年了”,便不再说话。
征和帝继续道:“说到底都是朝廷缺钱闹的,朕年年让政事堂想法子,却年年都没什么成效,就想看看也许年轻人思维活跃,能另辟蹊径也未可知。”
征和帝瞥了年纪大、思维不够活跃的徐丞相等人一眼,赞叹道:“果然,年轻人的脑子有时候就是要更灵活一些,伯昭啊,你今儿就先给诸位大人说说你殿试时的想法,让这些个前辈好给你参考参考。”
顾清晏琢磨着今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未婚妻定的烤全羊,可惜此时已经被陛下架在了火上,不努力挣扎也不成,还是得继续高调啊,没准儿非但不会作死,反倒还能青云直上呢。
顾清晏应了声“是,站在正中间,也不去看在座大佬们的神色,只对着左右拱了拱手,颇为谦卑道:“圣上询问,小官见识浅薄,还请诸位前辈不吝指点,”
徐首相率先回应道:“顾小大人学识过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老夫上了年纪,有时也感觉自己思维过于刻板,听一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若能茅塞顿开,老夫还得感谢你呢。”
顾清晏连称不敢,继续道:“众所周知,朝廷经费之来源,主要在于夏秋两季之农税,但先不提隐田隐户,便是农桑稻麦本身就已经发展到了极限。”
这个时代的农业实行精耕细作,水利灌溉也颇为发达,青肥、沤肥、粪肥等等更是多种多样,除非能实现科技跳跃,立马培育出杂交水稻,合成化肥,提炼出农药,不然真的就已经到极限了。
其他人尚且不明所以,徐、严二人却都目光在复杂,心里大概猜到了顾清晏想要说些什么。
只听顾清晏又言辞恳切道:“臣自幼随着家人下田耕种,深知农人不易,春天抢种,秋天抢收,中间还有担心虫害天灾,臣认为若是再从农税上着手,除非不顾及百姓,不然不会有太大收获。”
其它人听得一头雾水,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廷议个什么劲儿?
圣上看好的后生,难道就这点儿水平?
阐述观点自然需要层层递进,顾清晏又继续道:“前朝毅宗皇帝之父显宗皇帝在位时期,青璃江南北十州,就没有何处是土地兼并不严重的,国库亏空得更厉害。”
“显宗皇帝为维持自己的奢靡享受,派心腹太监去往江州南宁开设市舶司,每年就靠着这么一个地方衙门,便能供显宗皇帝大肆挥霍,甚至偶尔还能接济朝廷财政,可见商之一业,利润之巨!”
“毅宗皇帝登基后,因海盗倭寇猖獗,便行禁海令,废除市舶司,更是抑商、控商,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宁、吉庆等沿海各府的商人,依旧借着航船之利,将丝绸、瓷器远销海外,然而商业大兴之时,朝廷商税却比农税还低,还经常收不齐,更不消说还有不少走私偷税之辈,最终导致商税至今已是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