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意外,打扰我科举兴家!(82)
到此时,就连魏成业这样的武夫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暗骂:这狗崽子,真是马蜂窝逮着最大的捅啊!清查隐田还只是得罪南方士人,拿商税开刀你可就要得罪全大夏的士人了!西北的马帮、西南的茶商、东南的海商等等,跟朝廷官员哪个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倒霉的作死女婿,你可快别说了吧!
魏成业的担忧,并未通过意念传到顾清晏的脑子里,只听他掷地有声道:“臣以为,重整商税,才是解决朝廷经费困难的最有效手段!”
顾清晏说完,便像个老实学生似的,垂手立在那里,面上还带着几分腼腆和忐忑,真就一副等着各位前辈指点的谦虚模样。
可惜在场的众人,却是越看他越堵心。
管季相阴着脸,率先讽刺道:“小顾大人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为何一点儿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竟是个与民争利的小奸臣!”
平日里谁也不得罪,惯爱和稀泥的人,头一回动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清高呢,可惜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谁还不知道谁?
不触碰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别人再怎么吵都无所谓,等涉及到己身时,跳得比谁都高。
西南茶商,大夏朝如今最为庞大的商贾集团之一,财力雄厚又异常团结。
蜀州儿郎管子仲,便是西南茶商在朝堂之上的最大庇护伞。
顾清晏其实并不想和政事堂的大佬对上,但别人都指着鼻子骂他是奸臣了,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认下啊!
顾清晏面无惧色,认真道:“商税始于西周,延续至今已有几千年,征和元年,陛下为更好地管理商税,下令在府、州、县设立税课司,专门督促各地商税的征收与监督,依照管季相的意思,难道陛下也是在与民争利?”
征和帝暗自助威,默默用死亡之眼不悦地瞥了管子仲一眼。
顾清晏帽子扣得太大,管子仲连忙起身行礼,告饶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转头却又对着顾清晏狂喷,大骂道:“好一个黄口小儿!你休得无中生有,污蔑老夫!农桑稻麦乃一国之根基,你在此大肆宣扬行商坐贾,若人人都去经商,田地要何人来耕种,你这是在掘我大夏之根基啊!”
严次相也帮腔附和道:“管大人无需动气,年轻人初入朝堂,想法难免有些不切实际,说清楚便好。”
赵松涛接力贬损道:“顾大人比起旁人来说,起点要高许多,春闱过后便直接留于京中,没去过地方历练,确实有些太想当然了。”
所以快把这碍眼的小子给贬到犄角旮旯里去吧,不能再给他搅风搅雨的机会了!
小太子看几人唱的唱白脸,唱的唱红脸,合起伙来挤兑一个刚入官场的晚辈,颇为不耻,刚想要出言相帮,却见顾清晏突然笑了起来。
小太子微微挑眉,诧异道:“顾大人为何发笑?可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之事?”
顾清晏对着小太子拱手道:“回禀殿下,倒不是多有意思之事,不过却也值得一笑。”
小太子本就有意帮他,十分配合道:“哦,何事可笑,正好诸位大人似乎都无聊得紧,你且说出来让大家也乐乐。”
顾清晏面带笑意,语气轻松道:“臣之所以发笑,乃是因为管季相是不是忘了此次廷议的初衷?诸位大人聚在此处是为了解决江南赋税问题,而徐首相最后总结,江南赋税问题的根由便是土地兼并严重。”
“管季相笃定收了商税,便是鼓励经商,会导致土地无人耕种,别的地方尚且不论,只单说臣之家乡,就有超过十之四五的百姓,全靠给人当佃户活命,若是某日东家不愿租赁,一家人只能四处找杂活挣口粮。”
“重整商税会不会导致人人经商,臣确实无法肯定,但土地无人耕种这一点,臣认为管季相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早就有无数百姓已经是无地可耕了!”
征和帝见管子仲被怼得体无完肤,心情颇为愉悦,暗道:说是不与民争利,可那些个大商人,却有不少都是在座之人的族人或者管事之流,一个个靠着经商不知道搂了多少银子,只有朕还穷着,真是该死的东西!
魏成业目光呆滞地看着蹩脚女婿,暗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横冲直撞的,什么都敢说!
也就是这么一个不按套路,不按规则行事的嫩牛犊,说出来的这番话竟为难住了一群老奸巨猾的狐狸,就连徐首相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偏偏皇帝还笑问道:“诸位觉得,伯昭这法子如何?”
皇帝哪管他们如何不如何,又自顾自感叹道:“朕以前让你们想法子,一个个就只知道盯着稻麦桑麻,盯来盯去,国库没见丰盈,百姓也不见保暖。”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面皮一紧。
皇帝点名道:“李丞相,你负责户部,管着整个朝廷的经费开支,你来说说,这商税需不需要重整?”
李丞相暗自叹气,他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廷议竟然还有自己的事!
李丞相谨慎道:“回禀圣上,税课司建立时,国家初立,急需休养生息,朝廷鼓励农耕,商业便一直不兴,税收更是如杯水车薪,后来便渐渐不再重视。如今若是要重整商税的话,税课司需要重新安排调度人手,行商坐贾之人该如何登记,商税该如何分类调整,再加上查处偷税走私等等,这千头万绪一时间也是难以理清。”
其他人听完,也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征和帝冷笑不已,又问顾清晏道:“伯昭既然提了重整商税,不知还有没有其它想法?”
“……”
顾清晏觉得自己特别亏,领的是跑腿的俸禄,干的却是丞相的活计。
“若要短时间就整理完善,确实难如登天。”
顾清晏先赞同,后挑刺道:“商税具体种类之繁多,但臣认为真正占大比重的也就只有盐税、茶税、酒税、矿税等几样,但这几样加起来,却又统统都比不过市舶税一样。”
这话一出,又有不少人脸黑。
魏成业已经无任何想法,只暗自思索有没有说服女儿和这小子退婚的可能。
顾清晏破罐子破摔,反正也几乎得罪光了,不差这一趟,直言道:“因此,臣认为想要重整商税,不如先从重整市舶税开始。”
小太子虽年幼,却十分聪慧,先前见朝中重臣俱都推诿塞责,十分反感。
如今听了顾清晏这番言论,只觉乃真知灼见,忍不住也开口询问道:“不知道顾大人认为,重整市舶税又该从何入手?”
顾清晏见少东家搭话,半点不藏私道:“重整市舶税需从两方面同时入手,一是重设市舶司,严格挑选适合官员,二是严查漕运海运走私。”
魏成业:“……”
严查漕运海运走私?!这作死的玩意,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天呢?得,这婚也不用退了,说不定自家闺女明日就要守寡了。
徐首相见皇帝和太子都是一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模样,暗道:重设市舶司,严查走私,政事堂应该是反对不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反对呢?徐家祖籍在西北,可没有人大老远地跑去海上走私。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是时候有由他这政事堂首相再一次做总结了。
徐首相同样露出一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神色,赞赏道:“顾大人果然是年轻有为,听君一席话,老朽才真觉自己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