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异闻录(53)
周歆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张宅的幻境是基于现世情况延伸出来的,为何这个幻境便是重现过往?”
闻言,沈既白收敛住情绪,凝眸沉思了半晌。
她自顾自地分析:“有没有可能,它意识到之前的幻境破绽过于明显,无法困住我们,才选择伪装成你记忆中的人。这样,他的言行举止皆与你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是很难被看穿的。”
“所以,食梦兽就在人群里?”
周歆轻轻地握住那只紧攥成拳的手,仿佛怕弄疼了他。
她的声音也很轻:“我猜是这样,所以你一定要冷静,因为只有你能看出究竟是哪个人不对劲。”
他微微动了动唇,声音干得发涩,“……我做不到。”
“不,你可以的!”
周歆定定地看着他。
闻言,沈既白缓缓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透出几许讶然。
“如今,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周歆缓缓握紧了他的手,“你还有我。”
纤长的睫羽轻轻地颤了颤,墨色沉沉的瞳眸中涌现出股股暗流,紧绷成弦的状态登时放松了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及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又收了回去,转而点了点自己的右脸。
“你这里......沾了血。”
周歆抬袖擦了一下,“还有吗?”
沈既白点点头。
“帮忙擦一下咯!”周歆将脸凑过去,“我自己又看不到!”
他抓着衣袖,依言用袖口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颊。
“没有了?”
“嗯。”
周歆收回视线,继续去看街上的情况。
余光中,身边的人垂眸看着衣袖上的污渍,指腹自那里轻轻摩挲而过。
周歆拽了他一下,“哎呀!回去给你洗!”
沈既白微微愣了愣,清浅的笑意自眼眸中一闪而过。
“这是梦。”
“对哦!那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街道上,嘈杂的声音弱了下来,不知谁递给了老者一把刀,他站在稚子面前,缓缓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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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商叔叔动作很快,你不会感到痛苦的,就如同你刺向阿奴那一刀一样。”
一直面无表情的稚子终于开了口。
“不一样。”
老者道:“有何不同?”
稚子眼眸清澈,透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阿奴让我杀了他,可我没让你杀了我!”
“你撒谎!”
一名双目红肿如核桃的妇人自人群中冲了出来。
她抬手指着稚子,眸光淬满了恨,“阿奴怎么会这么说!”
稚子一脸平静,“他说,想让他归还师父的风爻盘,除非他死,有本事就杀了他。”
妇人恨得咬牙切齿,“什么风爻盘?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杀了我儿子,还给他泼脏水!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不是邪物是什么!”
有村民附和,“就是!杀了人还颠倒黑白,没天理啊!”
“秋姨,你当真未听说过?”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却只听其音,不见其人。
天边闪过一抹精光,一把利剑自空中飞来,划过十字木架,木架便段成两截,歪歪斜斜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稚子也随之跌落在地,缠绕在身上的绳结被斩落,他却没急着站起来,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那把插入泥中的剑。
一名灰袍男子乘风而来,落在稚子身前。
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关道长?”
灰袍男子伸出手,将高高举起的刀刃压了回去,声音隐隐含怒,“商夫子,我早就警告过你别再打歪主意。事到如今,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扫视众人,一字一顿道:“谁敢伤我师弟?”
被唤作商夫子的老者气得涨红了脸,伸手指着他,“关秋生!你别忘了你曾经立下的誓言!”
关秋生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就算违誓丧命,我也心甘情愿!”
老者身边的壮汉指着坐在地上的稚子,对关秋生道:“关道长,你口中的师弟连七岁孩童都杀,可见其性凶残!真的留不得!谁知道他下一个会杀谁?”
“不错,他出世之时,老朽便一再提议将他除去。”老者振振有词道:“冲虚真人的教化改变不了他嗜血凶恶的本性!关秋生,你若执意护他,不舟山便再也留不得你!”
关秋生道:“笑话,真当我愿意留下来保护你们这群全无心肝之人?”
老者怒目而视:“你此言何意?”
关秋生掷地有声地道:“自从我用先师炼制的丹药救了李公的命,你们便开始觊觎他的遗物,一个个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真当我不知道吗?枉先师收留你们在此,护了你们几代安稳!”
闻言,大多数村民都目光闪烁,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老者道:“就算有些人为了治病,手段下作了些,可他们毕竟罪不至死!”
“强词夺理!”
关秋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干脆利落地收剑入鞘,转身抱起地上的稚子,作势就要离去。
秋姨立刻拦住了他,“关秋生,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冲虚真人的弟子便为所欲为!他杀了我的儿子,就得为他偿命!”
“为所欲为?”
关秋生忽然扯开稚子的领口,露出胸前那道还未结痂的剑伤。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们口中的为所欲为就是只许阿奴剑刺阿墨,却不许阿墨还击是吗?”
秋姨微微一怔,“此言何意?”
一名壮汉从人群中挤出来,正是周歆搭讪问话的那个人。
他抓着秋姨向后让开了路,粗着脖子喊道:“莫要听他胡言!”
“胡言?你是真当我不知你那夜都干了什么?”
关秋生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各位能躲避战乱,在此颐养天年,q峮把八三另七泣五三陆整理上传是因为先师收留庇护。如今先师羽化,你们不仅抢他的遗物,夺他的仙丹,占他的府邸,还听信谣言几度欲取师弟性命!是你们欺人太甚在先!”
他转过身,抓着老者的衣领,逼问道:“三年来,师弟可曾伤过谁,害过谁?反而是你们对他充满恶意,口口声声骂他是妖怪,只要他一出道观就将他打成重伤,他可从来都没有还手过!”
老者狡辩:“怎么没还手?他明明杀了阿奴!”
“那我倒想问问,深更半夜,阿奴为何会手持短剑出现在青石观?他又受了谁的指示,来观内欲杀何人?”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彻底炸响了嘈杂的人群,一直如同蚊虫嗡鸣的低声议论忽而变得沸腾起来!
各怀鬼胎的村民也不知究竟是出于心虚,还是愤恨,竟然空前未有地团结起来,附和着老者的提议,高喊道:
“将他逐出不舟山!”
“将他逐出不舟山!”
关秋生仰天长笑,声音愈来愈大,笑了好半晌才停下来,脸上满是决绝,道:“好!下山就下山!”
他抱着怀中的稚子,长袖轻挥,踏着风,直朝山顶的方向飞去。
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却没彻底安静下来,而是围着老者追问:
“夫子,关秋生朝青石观而去,会不会是要取走结界玉石?”
“不能让他带走玉石!我们能隐居避世在此,全靠玉石拉出的结界!”
“那个邪物伤人性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必须血债血偿!”
老者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决然道:“去青石观!”
话音一落,人群再度沸腾起来,齐齐高喊着“杀人偿命!逐他下山!”的口号,浩浩荡荡的向山顶行去。
周歆拽了拽沈既白的衣袖,“跟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