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117)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他以残废之身孤身沦落,注定要在羞耻和难言的污秽中度过余生,他昔年那般对待李宣宁,实在是罪有应得,李宣宁也该去看看他的惨状,消了这一口气才是。

宣宁毛骨悚然,天爷,他说楚郢!而不是楚鄀!

可她根本都不认识他!

“我才不去呢。”宣宁嘀咕道,“他怎样,与我何干?”

萧且随勾了勾唇,附和道,“不错,他如今什么身份,哪里配见你。”

宣宁扶着他坐起身来,萧且随便殷勤地在她肩上捏着,问道,“饿不饿?嗯?渴不渴?天儿这样冷,我让他们起锅子,烫炙羊肉给你吃?只是不知你初醒是否需要忌口,等大夫看过再说?”

宣宁摇摇头,抗拒地把他往外边推了些。

少年感觉到她的冷淡,有些不解地移开了手。

廊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张略有些眼熟的面孔转过了屏风,清隽温润的儿郎提着药箱踏进了内室。

宣宁侧过脸问萧且随,“这又是何人?”

萧且随一噎,险些笑出声来,他说,“哦,这位。他是你阿兄请来的大夫,来给你瞧病的。”

谁有病?宣宁气得在他臂上一拧,斥道,“你才有病呢。”

谢方行眉棱轻蹙,他盯着她的眼神就和方才萧且随一模一样,半晌,他倏然笑了一声,眉目间的疏离渐渐淡去,他取出针囊,掀起眼皮睇了萧且随一眼,“不错,殿下万安,谢某正是大王请来为您诊脉治疗的医者,殿下初醒,正需要及时施针治疗,闲杂人等可以回避了。”

萧且随只恨自己不懂医术,他捏了捏拳,喊来怜光,低声嘱咐道,“看好了,别让他对公主不敬。”

怜光称“是”,待萧且随退出屋子,她又在谢方行一个眼神下退到屏风外头去了。

“你给我施针?”宣宁别扭着,声音闷闷的,“要扎哪儿呀,疼不疼的?”

“不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医者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宣宁感到肩上一刺,“……”

这叫不痛?

有病的另有其人。

——

“阿兄!阿耶!”

宣宁一脸懊丧,拎住了官家的袖摆,扁着嘴巴咕哝,“阿耶,你们总算来了!”

她狭长的凤眸轻晃,示意两人看谢方行放在榻旁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针囊,尖细的药针长短不一,面上泛着银光,看起来冰冷刺骨。

谢方行施针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时不时传来的细密密的疼痛真让她受不住。

她哪里吃过这个苦!

可阿耶却不为她做主,只拍拍她的脑袋,侧过脸去问谢方行她的病况。

宣宁在梦中时,曾不觉阿兄有腿疾,可眼前之人分明撑着木杖,她疑惑不解,难道自己真如谢方行所说,是因为坠马才导致部分记忆丢失的?

来不及细想,只听那谢方行说道,“公主昏睡乃是脑中瘀血未散之故,如今虽已转醒,四肢却因久卧而使不上气力,需每日施针打通经脉,活血理气。”

“每日?!”宣宁惊呼一声,每日这样扎半个时辰的针,这不得疼死她呀,她心里苦巴巴的,又噙泪看向几人。

李槐方舒展的眉头又微微蹙起,“请问先生,这般治疗多久她才能痊愈呢?”

谢方行不急不缓地收拾着药箱,又从袖中取出新的方子递了过去,“殿下如今身子虚弱,按照这个方子每日昼、夜服用两回,午晌则需用针,再兼清淡饮食,忌辛辣冷酸,如此下来,再过一月可得痊愈。”

李槐久病成医,各类药材的用途倒也懂得一些,他瞧着那新开的药方,里边的用药精准小心,是个温和地方子,想来珠珠应确无大碍了,他将方子递给了青衣,吩咐她们下去熬药。

官家点头道,“那就依谢先生所言。”

“阿耶!”宣宁哀嚎一声,“我哪有什么经络不通呀,只不过是躺得久了乏力了,只要略休整几日便好了,哪用得着日日扎针呀。这个谢先生说扎针一点儿也不疼,可他骗人,分明是疼的!阿兄,他是男子,你怎会遣他来给我诊治呢!”

“针刺进来怎会不疼的。”李槐轻笑一声,“再者,医官眼中何分男女。你这三个月躺在这儿无知无觉,多少名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多亏谢先生医术高明,咱们得听他的话。”

官家深以为然,沉着脸色说道,“你阿兄言之有理,一定要听大夫的话。若是再任性妄为,朕可要将你带回丹凤阁了。”

他顿了顿,又说,“恰好长平那是偏了些,进宫多有不便,朕想见见妤儿也不易,不如就将你这府邸赐给她。”

宣宁大惊,长平真的有了孩子,她咋舌道,“阿姐她…她已经…”

官家点头,“是个郡主,长平生这孩子可费了大力气,万幸母女平安。长平是个有情义的,你昏睡这样久,她还领着妤儿来看望了几回呢。”

宣宁不可置信地皱着鼻子,长平来看她?这事儿怎都透着古怪,她有些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这几日慈州雪灾,朝中忙得不可开交,官家和李槐又嘱咐了几句,便又离去了。

那个谢方行也不知给她施的什么针,麻麻痒痒的,发出不少汗水,屋子又点着火龙,热得她有些心躁。

她又将梦境中零碎的记忆翻找了一遍,北院的衔月堂有一方玉石砌成的水池,里边引着温泉水,冬日里用起来必定快意。

她扬起声音喊了怜光进来,说道,“本宫要沐浴,北边的玉泉池可有好好收拾?”

怜光答道,“禀殿下,前日里的议会上郎主才问过了薛参事,说是各院打理的都很是妥当。”

宣宁满意地点头,说道,“做的很好,快到年节了,你与参事同备节礼吧,再另外给她些赏——”

她忽然顿住,骤然提高了音调,“郎主?!公主府哪有什么郎主?”

怜光近身侍奉多年,对公主时而变幻的思绪已经麻木了,她恭敬地为公主解惑,“回殿下,就是萧都尉,殿下与萧都尉的婚期本是定在十月初五,是以九月底时,万国使者为参庆典,纷纷来朝。”

万国来朝,大魏又与突厥有盟约在前,战马都送到高陵草场了,此时回撤只怕有损大魏颜面。那日公主坠马的消息锁得很好,知晓公主昏迷未醒之人不多,宫宴却如期而至,宾主同欢。

怜光见公主惊得说不出话来,又补充道,“虽公主府布置了红绸,但初五那日殿下并未出席,是驸马爷独去太和殿参席敬酒。”

他一人去?虽说民间嫁娶多是新郎官一人敬酒,但魏公主下降仍是驸马的主子,她在长安贵亲中是出了名的任性随心,不知那些儿郎要怎么笑话他。

宣宁忽然感到心中鼓胀的酸涩,她目光游移,见着一旁的贵妃榻上整齐地叠着两张棉被,她下巴一抬,问道,“他就睡那儿?”

怜光道,“郎主除却去窑坑打造手作,其余时间都在裁绡楼,夜里就歇在此间小榻。”

他既然已进了公主府的门,自然是可以歇在这儿的,不怪她的新长卫史不为所动了。

不过他整日里又去窑坑找什么新鲜玩意儿消磨时光了?忘记上回都险些出了大事了。

“他人呢?”

“李宣宁!”

萧且随想来是去洗漱了,少年束发羽冠,著着一件绛紫色的襕衫,颀然挺拔,眉目锋锐,一双眸子十分深邃,显见有北方血统,只是他仍是大魏人的模样,他微微昂首,只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如他这般耀眼。

他好似和从前有些不同了,怎看得人心里发烫似的,宣宁微微羞赧,移开了眼睛。

少年快步走过来蹲在榻前,握住了她的手,又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物什,“方才我去了趟北衙门,镜子已经烧制好了,你看看。”

那是一方小巧精致的折花琉璃镜,镜面光整,精雕细琢,和从前那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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