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15)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楚郢置若未闻,又盯着陆业问道,“听说贼人来去无阻,永安侯府的侍卫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南厢有人打闹?”

陆业火冒三丈,指着门外冷声呛他,“楚世子管得太多了,没有拜帖,恕不招待!请吧!”

楚郢颔首,压低声音对李意如道,“某与飞翎卫同来,护送殿下回宫,咱们路上再说。”

李意如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朝晖公主,点头起身向陆氏兄妹告辞。

陆业撇了嘴,拉住了她袖子,懦了懦唇,半天才喊了一声“意表妹慢走”,陆岑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阿兄,李意如笑了笑,喊他,“好,业表哥不必相送,照顾好我的大青衣。”

“知道了。”

楚郢面无表情地将她的衣袖抽了出去,低声催促,“走吧。”

——

萧且随午后醉酒,在廊后假山上躲懒睡觉,完美错过了这场好戏。

约莫着到了夕食的时候才匆匆赶到前院,却见到院中跪着三排永安候府的白羽侍卫。他挠挠头,蹲下来问那满头是汗的侍卫长史,“沈长史,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您亲自跪着呢?”

沈长史一口气闷在肚子里出不来,宣宁公主的长卫刚愎自用,有刺客也不知喊人,若是能喊上一嗓子,何至于让贼人逃脱:“卑职无能,蘅芜院里出了刺客,伤着了两位公主殿下,世子罚今日当值的侍卫们在这里跪满四个时辰。”

“公主?哪位公主?”萧且随猛地站起来,“伤势如何?”

沈长史想了想,决定从轻伤开始说,“宣宁公主颈上被贼人划了一道——”

未听他说完,少年已拔足往蘅芜院方向去了,沈长史后半句话只得生生咽回去,“…破了层皮。”

蘅芜院在哪个方向,他好似知道,又好似忘记,思绪和脚步被切开在两个维度,一些嘈杂而陌生的声音和场景切入脑髓,搅得他浑身火烧。

昏暗的斗室,滚烫的铁烙,腐烂的血肉,咬着牙也咽不下的糠米,无休无止的杀戮和疼痛,麻木不仁的黯淡眼眸,捏在掌心的赤红东珠,还有,还有…长安街道上漫天缟白,边城小镇冲天火光,缥青素色襦裙上染着的暗红血液,青白、模糊又熟悉的面目,痛哭流涕的异族汉子…

他双眼压得通红,猛地抓住眼前人,厉声问道,“李宣宁呢!?”

负责照顾怜光的陆家侍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歹人复又重来,定睛一看,原是萧世子,她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宣宁殿下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他木然重复了一遍,低头看见侍女手中端着一团换下的暗红纱布,瞳孔剧缩,嘶哑着嗓音问道,“她在哪里?”

侍女莫名万分,回首看了看紧闭的屋门,萧且随疾步上前两步,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屏风里边转出两个侍女,见到男子进来吓了一跳,忙来拦他,“世子且慢,娘子正在换药,您不便进去。”

“娘子?”

“就是宣宁公主的大青衣,怜光娘子。”

他眨了眨眼,总算恢复了几分清明,想要思考,可脑子突然空白了一瞬。良久,他一拍脑袋,是了,要是李宣宁死了,长安只怕早已天翻地覆,又怎会只是沈长史在院中罚跪,他真是失心疯了。

萧且随清咳了两声,放缓了语调,问道,“哦,是,李宣宁喊我来看看她,怜光怎么样了?她主子呢,不是说颈子受伤了?去哪里了?喊太医了没有?”

侍女:“……”

这人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疯魔了?

第十二章 无有巷

穿着不合身缺胯袍的少年在长安城的飞檐楼瓦绕了三圈,才摆脱了后面跟着的尾巴,公主长卫也不过如此,他漠然回头一瞧,轻哼一声,转进了大通坊的某条小巷子。

下曲的这条小巷是流民的领地,泥泞的巷口堆着污糟的杂物,恶臭的腌臜物随意地淌流在水沟之中,衣衫褴褛的乞丐侧着身子,麻木而颓败地靠在倾斜的灰棚下,不知是死是活。

少年快步穿过了巷子,一脚踹开了巷尾那间破旧的土房院门,扬声喊道,“乞全儿,出来!”

屋子里衣衫不整的男人躲在水缸后,露出个惊慌失措的脑袋,待看清来人之后,才长吁一口气,斜着眼睛打量他身上布料上佳的衣衫,“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徐小子你,吓老子一跳,从哪儿来的,满头是包,不会是偷衣裳被人抓住了吧?”

男人慢步走到光亮处,满是伤疤的脸上甚是不愉,他举手推那少年,“快走快走,别躲这儿给老子惹麻烦。”

徐骁推了他的手,弯腰从靴中取出一张金帖拍在男人脸上,寒声问道,“昨日那消息到底从哪里得来的,害我险些杀错了人。”

乞全儿一愣,呸了几声,又笑道,“没成事?去那种集会的都是该死的达官贵人,你杀一个不赔,杀两个稳赚嘛,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分别。”

初一那日,朝晖公主纵豪奴在寒山寺把徐骁的义兄殴打重伤,几个寒门学子愤懑求告,为此事奔走了半月无果。

徐骁等人散尽资材,也再供不起义兄的医药,却在昨日有消息传来,说朝晖公主会在永安候别院,可那消息中的外貌形容,却分明指向宣宁公主,若不是阴差阳错,只怕他已错杀了李意如。

有人想借刀杀人,徐骁险些就落入圈套,他冷笑一声,在这家徒四壁的屋里打量一番,问道,“那人给你的银子呢,给我看看!”

乞全儿一手捂胸口,一手要推徐骁出去,支吾道,“银子?什么银子?我这可没有银子,徐骁,你别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就想抢老子钱啊,你可别忘了,那年冬夜要不是我把你拖到这无有巷,你早冻死在永宁坊了!出去出去!”

徐骁咬着牙,任他推在自己身上,乞全儿手下突然触到一个物什,他鼻子一嗅,两眼溜溜转着,放出灼眼的亮光,“你小子,我说怎么你一进屋就这样香呢,原来身上藏着银子!”

他从徐骁怀中掏出个布料丝滑的大荷包,上面歪歪斜斜地绣着两只野鸭,待打开一瞧,白花花的官银,至少得有五十余两。

“哎哟!”乞全儿笑得打跌,将银两倒在粗陋的床板仔细地看,“不得了不得了,你从哪儿偷来的,这武艺,啧,没白学,这得见者有份吧?”

徐骁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着银子又啃又咬,问道,“可你得告诉我,传给你消息的人是谁。”

有了银子一切都好说,乞全儿已经想好要怎么花这笔意外之财了,他眼角吊起,仔细回想起来,“那人…是个男人,高个儿,穿着嘛,不算华贵,青白色、挺干净的圆领袍衫,带着顶帷帽儿,说话嘛,很谨慎,一字一蹦,但你全爷是什么人,他有意遮掩,我也一下听出他不是咱万年县的口音,语调软得和娘们似的,怎么说呢,有点像上回儿在胭柳巷的那个江南伎子。”

“南边的人?”徐骁没有什么头绪,想来靠这些信息也找不出那人来,不知那胆比个头大的小公主得罪了什么人,她与那个朝晖是姐妹,想来是好不到那儿去,可看着那些银子,他又不得不多想几分,她是见到他破洞的衣衫可怜他?还是因为她把他认作了什么“宁望”?

他随手拿起枕巾把那银两并金帖齐齐一包,丢下一句,“义兄还需用药,这次算我欠你的,下回再还吧。”

乞全儿还没反应过来,徐骁就像阵风一样卷了出去,他顿了一顿,随即破口大骂,光着脚追出去,哪里还有人影。

空荡荡的破屋子,只剩下一个绸布野鸭荷包。

——

丹凤阁与其他朱墙飞檐的殿堂有所不同,它背靠御园的假山瀑布,白练从阁上第三楼穿行而下没入静池,让整个丹凤阁在长安城最闷的夏日也不炎热,是以在宣宁公主出生之前,这里一直是官家和太后娘娘夏日临时避暑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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