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58)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参事抬眼过去,见到自家郎君缓缓将双手舒展,斜靠在椅上,嘴角扬起一个冷冷的弧度,一阵凉风吹拂,烛火摇晃,映在墙上的高大的身影扭曲着张牙舞爪,如同山魅。

参事很快低下头,得令道了一句“是”,匆匆告退。

——

公主府。

七月中的天儿渐渐热起来了,沿着湖边绿荫走一圈,也能让人春衫半湿。

盈月从撷草苑往主院传话,却不巧遇上公主午歇,公主卧房里摆着冰鉴,凉丝丝的风从门缝、窗牍透出来,吹得廊上也凉爽几分。

她在北院松散惯了,在廊上找了个空隙正想歪一歪,去去暑气,乍见青衣们垂袖昂首站在檐下的肃然模样,咋舌退到一边,笼着袖子等着。

撷草苑住着两位贵客,一个不必说,自己的阿兄,曾经是蔚园楚世子的门客,却在楚世子与宣宁公主的婚约损毁后,又做了公主府的门客。

阿兄日常为公主写戏、排戏,公主府养着的怜人们俨然把他当做救世星,只要谁能演好江二郎的新戏,得到的赏赐都是最丰厚的。

而另一位呢,五日前来的,唇红齿白的小郎君,不知是什么身份,受了那样重的伤,还要撒娇撒痴,哄得公主亲来看望。

这不,她此来主院,就是给他传话。徐郎君说,自己伤口痒得厉害,不知会不会恶化,要公主去见他最后一面。

片刻,一个娇小的娘子推门出来,她手脚放得很轻,碎花小履点在地上,几乎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盈月认得,这是宣宁公主的大青衣怜光娘子。

“痒得厉害?”怜光肃着脸色,冷哼一声,“北院那么多大夫,找个人给他瞧瞧便是了,这样热的天儿,还要公主亲往,真会折腾人。”

公主这些天异常疲累,想来是承江王和楚世子那边接连出事,公主心力交瘁的缘故。而这个徐郎君,日日都要做些幺蛾子引公主去北院,这和禁中那些为见天颜用尽百宝的嫔妃们有何分别!

而盈月呢,知道徐郎君受伤,公主心情不佳,自然没有心思看戏。自己的阿兄受了冷落,每日蹲守在北院大门,只为给路过的公主请个安。

她附和着,“就是的,我瞧着他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公主不在时他常在院中练拳,虎虎生威的,可公主一来,他便东倒斜歪,好似个病西施模样。”

怜光秀眉轻蹙,应了一声,说道,“便让他等着吧,公主方才睡下,等公主醒了,自然会去看他。”

李意如近日愈加惫懒,晨起时眼皮沉沉,撑不到午晌又睡意朦胧,下午常常得睡满两个时辰才起。可从前在吐蕃,她行走间也不曾这样吃力。

知夏虫细微地鸣叫了半声便被粘杆逮住,树叶簌簌地落下,长卫收手不及,杆子“唰”一下跌在花丛,惊起一只两颊鼓胀的松鼠,与满头青色的长卫大眼瞪着小眼,带着毛绒的尾巴,倏然窜进百日草丛。

就这样轻微的声响,也让浅眠的人失了困意。

白皙的手撩开轻纱,小娘子懒起半靠榻檐,正想喊人进来伺候,一抻懒腰却觉身心轻盈,李意如惊喜过望,忙握握手掌,数不清的力气涌上来。

“宣宁?”她尝试喊了一声。

宣宁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慢步走到妆台前,拿起那铜镜左右看看,开口便抱怨她,“你是如何糟蹋我的?瞧瞧这眼下青影…”

她啧了两声,看看外间的光亮日光,又看看身上的衣裳,一连串儿发问道,“怎么是这个时辰在睡?咱们怎么又能共存了?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意如被她吵得头昏脑胀,掐着眉心,耐心回道,“你不在时我时感疲累,午晌都得歇息才行。想来此刻是阿随已将折花菱镜修好了,咱们这才得以共存。这几日事儿颇多,咱们还得慢慢儿说。”

宣宁初醒懵懂,现下一听她说到阿随,忙想把前些天和阿随的事儿告诉她,宣宁急忙忙地开口,刚说了一个“你”字,那门外轻敲几声,怜光低声询问道,“殿下,您醒了么,卫缺说有要事禀告。”

这几日卫缺的要事有些密集,宣宁两人眉梢齐齐一挑,半撇着嘴,说道,“嗯,请他进来回话。”

宣宁随手从梨花榧木架上拿了一件衣衫拢上,握起了圆桌上的杯盏,她定睛一看,竟不是她时常要用的饮子,只是杯冷茶而已。

无奈喉中干渴难忍,她撇撇嘴,到底抿了一口,苦得她直吐舌头,对李意如的口味实在不敢恭维。

门扉轻开,卫缺像是疾跑过来,人停在屏风前,气息还有些不平。

“什么事儿这样着急?”

“殿下!北衙窑坑走水,而后发生轰燃,有两个窑坑炸得面目全非,北衙殿宇受损,金吾们伤亡严重,萧世子他…”

宣宁脑子一嗡,一时竟不明白身在何处,等卫缺说到萧且随下落不明之时,她背脊猛地僵住,冰凉的失温感滞住了呼吸,冷冷寒霜如冰裂游走四肢百骸,她手上颤得厉害,指尖冷茶跌落,瓷盏碎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今日红包,大家开学愉快!!

第四十五章 谋算

好好的天色忽然黯淡下来了, 灰蒙蒙的云团沉沉地压着公主府庄严肃穆的垂拱门,重得人抬不起脑袋。

是公主要出行么?矮梯下停着紫盖翟车,仆从与青衣已在车后排好位置,数个人影绕着车架有序地忙碌着。

并不如谢方行的猜想, 奴仆们仔细检查过车架, 却见公主府参事薛玉娘匆匆出门来, 扬声说了句什么, 众人领了命, 把翟车驱回后院去了。

薛玉娘蹙眉抬头看了看天色, 余光见拐角的杏树下站着个高大的襕衫男子, 侧过身定神一看,原是承江王身旁的红人谢先生, 她忙露了个笑容迎了过去,笑道, “谢先生,这会子快要下雨了, 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 可是来求见公主的?可不巧了,公主正要出门, 怕是没时间见先生呢, 您…可有什么急事?”

谢方行轻轻摇头, 说道, “从王府出来,正要回永宁坊去,只是路过这里, 并非为了求见公主。”

从承江王府出来往永宁坊走, 又哪里会路过公主府大门呢?只怕是这个谢先生特意绕道过来, 见到奴仆们整理翟车,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公主一面的缘故吧。

薛玉娘嘴角客套的弧度不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个谢先生不知是什么来路,没有官职,却深得承江王的器重,公主也几次请他来府上用席叙话。

可他见着公主时常常惜字如金,甚至五日前那回,他与公主同车而归,刚进府门便借口说要方便一下,转眼从侧门遁走,害得公主在厅堂白等他两刻钟。

若说他对公主府避若蛇蝎,此刻却又在这儿秋水望断,实属让薛玉娘不解。

“嚁嚁——”

尖锐的一道哨声传来,一团白雪似的流云从两人身旁一掠而过,勒雪骢上的胡服女郎乌发高束,红色绸带高高飞扬,她一双眸子澄莹晶亮,一眼不落地望着前方,手下不断拍马,只愿它能跑得再快些,未过几息,一人一马就消失在坊道尽头。

劲风拂过,薛玉娘抚住吹乱的额发,望着公主远去的方向惊讶地“嗐”了一声,自语道,“不怪公主说不乘翟车,宫里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这样十万火急…”

北衙走水,承江王也已往禁中去了。谢方行不知此事是楚郢的手笔,只以为是因楚郢与宣宁公主割裂,导致淄川王的谋划提前开始了。

他知这一天迟早会来,却不想会在此时。前世淄川王与萧叙的牵扯甚深,他怎会在还没有取得萧叙信任的时候就轻易对萧且随下手?

——

蔚园。

别低估了男人的嫉恨心,早在楚郢初来长安时,萧且随就横在他与宣宁之间纠缠不休,飞虹禀告的话还时时响彻耳边,萧且随不遗余力地诋毁他,什么上天征兆,什么黄沙埋骨,信口拈来,终于将宣宁越推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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