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74)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立秋前后便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午晌的长安城像个馒头蒸笼,朱雀街人影寂寥,远远望过去,热气如海浪浮动。

马蹄声纷沓奏乱, 数匹精骑于明德门前勒马滚鞍, 不良帅一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皱着眉看着眼前挥臂拦马的少年。

“陆世子, 你可知什么叫螳臂当车?”沈亥风气极反笑, 这样不要命地挡他的马, 若是一个没刹住, 岂不闹出人命?

“三番四次来阻挠老子公务,你究竟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啊?”

陆业已在城外等了三个时辰, 玄色袍摆上粘着些许灰尘,他浑不在意, 调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从袖笼拿出一张熟宣在沈亥风面前挥了挥, 说道, “我已拿到了督办此案的召令,帅主这是要往哪里去?也带上我啊?”

长安城谁人不知陆世子和萧世子每日混在一起, 如今萧且随涉案, 怎能让陆业来督办, 这不是说笑话么?

沈亥风一把夺了那纸, 上头倒是戳着个官家的便章,只是字迹潦草,寥寥几句, 大意便是让永安候世子陪同办案, 只在一旁协作观察便罢了。

想来官家也是与他一样被陆业烦得头晕, 下这样好笑的召令权当敷衍。

沈亥风笑了一声,翻身上马,他握着缰绳回望过来,看见陆业仍然站立原地,便挑眉道,“等什么呢,跟上呗。”

陆业这才从奴仆手中接过缰绳,与不良人一同回廨所去了。

——

这几日沈亥风秘密走访了斐园的几个侍从,得知正是武士入城那日,斐园也进了两个带着蜀地口音的姬妾。

“淄川王一向贪色,想来是派人买来武士的同时,顺便也买上了两个姬妾。”陆业两眼放着光,低声说道,“那萧世子的嫌疑便洗脱了吧?”

沈亥风白他一眼,本意是不想理会,可见着他连日为了好友跟在不良人后头吃灰尘,又顿一声,说道,“现在只能证明淄川王派人去过蜀地,并无证据说他买了武士。可人徐骁那边有人证啊,且还是萧且随的飞翎卫。”

陆业咬着牙,在木桌上一锤,说道,“萧且随不是那种人!你们都不懂!”

沈亥风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你很了解他啊,可他自小习武的事儿都瞒着你,没把你当自己人呢!”

陆业日日与萧且随混在一起,怎会察觉不到,每日混吃等死的人能长出臂上结实的肌肉么?只是他深知那大傻子的秉性,绝不会做出与大魏不利的事儿。

“自小习武又怎么了,人还不能有点偏好了?大惊小怪。”

沈亥风点头,连“好”了三声,拾起案上的证词,抬脚就往外边走,“走咯,今日西郊袭击案开堂审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开堂?”没抓着“嫌犯”,如何能开堂?

陆业一怔,再回神沈亥风已走远了,他只好敛住神思,跟了上去。

京兆尹府外边围了几个好事的懒汉,堂上跪坐几人,又有一锦衣少年立在一旁,陆业晃一眼过去,忙扒开前方的人,上前了几步。

衙差见他欲闯入堂中,棍仗一横,怒目而视。

“这么凶做什么。”身后不良帅懒散的声音传来,一揽陆业的肩膀,低声说道,“怎么,你也会认错?”

等沈亥风与旁人招呼几句,堂而皇之地落坐板椅,陆业才看清堂中少年的模样,剑眉星眼,唇红齿白,却并不是萧且随。

不详之意腾上心扉,陆业转头问道,“这是何人?”

可沈亥风却没回复,甚至心思都不在堂中,只管伸着脑袋望外头看,陆业心里烦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见着外头分开一条道,几个人影逆着光照,越走越近。

为首之人蟒袍金冠,正是淄川王李桦,他神情肃穆,长安令眯着眼看清来人,忙要起身退位让贤,淄川王摆手一笑,“本王不过旁听,请卢府尹继续主持。”

长安令点头落座,又殷勤着喊人在淄川王的座椅旁多设一架冰篝。

他来做什么?

陆业看向沈亥风,可沈亥风眉梢挑得老高,面上腾上喜悦之色,他心中一沉,难道不良帅也已为淄川王收买?否则沈亥风怎会这样一副狗腿子模样。

“哎哟!您可算来了!”沈亥风两腿一抻,竟从座椅上蹦起来,要起身亲自去接,陆业黑着脸,看着他迎向门外。

“哼。”

一声熟悉的轻哼,娇小的身影躲开了造作的殷勤,小娘子身著藕丝琵琶衿裳,纤腰上红绸紧束,长长的绦带落在素雪娟裙,行走间素色裙摆蹁跹如蝶舞,腰间一串儿赤金玲花轻扬,叮当作响。

宣宁绕过了沈亥风,直直地走向陆业,她喊他,“业表哥!”

“小宣宁。”陆业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糟糕,这几日忙碌,修面时候每每敷衍了事,下巴已冒出了青茬,大概形容也憔悴了些。

“这是我的位置啊!”见宣宁丝毫没有让位的自觉,沈亥风只好没好气地伸手去推陆业,陆业有求于人,只得不甘心地站起,坐到对面的空位上去了。

沈亥风倚在椅上,笑眯眯地望过来,轻声道,“殿下好没良心,利用完在下便一脚踹开,连寒暄几句都做不到?”

宣宁横他一眼,说道,“你只不过做你份内之事,也算给了我什么便宜么?别油腔滑调,看着讨厌。”

自然是沈亥风给她通了气,她便喊徐骁告知柳无寄,那边那位可以收拾收拾“被捕”了,才有了如今的堂审。

长安令一点头,扬声对左右道,“把疑犯带上来!”

衙差们拥着一人从后堂出来,多日未见的少年终于现身,萧且随玄衣玉带,身上缠着麻绳,鬓上微散,却仍于凌乱中挺直背脊,颇有傲雪欺霜之范。

他清瘦了不少,可锋锐的眉眼却不失一色,看似懒怠的眸光扫过堂下,他挑眉看了一眼陆业和徐骁,又将目光落在左侧那容光潋滟的少女,抿唇轻笑了一声,神情柔和。

淄川王见了嘴角微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风流,这种人如何能掌控偌大的幽州。

“跪下。”

少年一动不动。

宣宁公主拍案站起,声线清冷,“幽州世子与皇子同尊,位居正二品,长安令不过从四品,不知受不受得起他这一跪?”

“这…”长安令摸了摸脑袋,不敢与公主叫板。

淄川王道,“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是嫌犯,自然是要跪的,宣宁,堂审之处自有规则,你我旁观即可,切不能越俎代庖。”

“三哥也知道不过是疑犯,未定罪之前,如何能让他跪在这里?”

李桦不想与她争吵,笑了笑,对长安令道,“闲事莫论,开堂吧。”

只听惊木一拍,衙差们整齐地喊起威武,那证人抬起头,陈述道,“某正是葛园的飞翎卫,七月十五那日,萧世子召令了几名脸生的武士,卑职闻见他依稀说些什么‘西郊外’、‘伏击’,便留下心眼,跟随武士同去。”

“待到了地点,眼见武士们围杀这位徐郎君,吾上前帮忙,却不想双拳难敌四手,我侥幸逃脱后,一直躲藏在坊间,直至听闻长安令正在严办此案,我才现身求告,而萧世子眼见事情败露,纵火烧了葛园,似乎妄图逃窜。”

按照淄川王的计谋,该轮到徐骁附和证词,将嫌疑泼向萧且随,可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反而瞟了一眼宣宁。

李桦直冒冷汗,一种强烈的不安窜了上来。

萧且随问道,“我为何要杀他?”

旁边跪着的老媪开口说道,“奴乃是葛园昔年的内院清扫,这位徐郎君便是当年萧使君丢失的次子,次子出生之后,郎主与女君对萧世子甚是忽略,萧世子妒恨阿弟受父母关注,动辄对幼弟恶语相向,甚至动手殴打。”

萧且随与徐骁对视一眼,又都厌恶地撇过了头。

惊木一响,长安令大声问道,“萧且随,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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