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57)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朕拭目以待。”温孤仪起身离开,只含笑道,“七夕佳节,但愿佳偶天成。”

*

长夜漫漫,萧无忧早早梳洗上榻。

纵是难眠,亦强迫自己闭目养神,睡上一些时辰。

温孤仪踏月来看她,她也知晓。

帘帐外,琥珀依她所教,奉茶相劝,“陛下还不知足吗?殿下分明是应您一半了。”

温孤拂盖看茶汤上的嫩芽,“怎么说?”

“陛下当真当局者迷。殿下都说容她静静,便是答应了您考虑。她既这般应你,难不成还能应您不应之事。”琥珀缓了缓道,“退一万步讲,她有何不应您的资本,且不论奴婢这等人,便是小世子,金光寺中的宗族,卢氏辅国公府,处处拴住了她,她以何不应您?”

“朕……”温孤仪神色黯了黯,搁下杯盏,“朕并不想这般迫她,实在受不住再失去她一回。”

“那您且再等等,左右在这宫中,您眼皮底下,亦容殿下缓缓。”琥珀道,“奴婢大胆说一说,今个晌午吵那场架,好没意思。殿下才见过裴将军几回,殿下同您又伴了几年,您如何……”

话至此处,琥珀忍不住笑了笑。

连带着温孤仪自己亦觉荒唐,不由轻笑了声。

“你说的有理,本来朕还想择七夕宫宴,让她入后廷,镇位中宫,如此且缓缓。她这个气性——”温孤仪往帘帐看了眼,垂眸笑了笑,“罢了,好生伺候你主子吧。”

夜色昏沉,人影消散。

琥珀松下口气,掀帘伏在榻上,“好险,殿下如何猜到,陛下会起让你入后廷的心思。”

“他都想要子嗣了,自然要想这处。”萧无忧仰躺在榻上,心中却清楚,纵是今日延缓了,也只是一时之策。

滴漏滴答,她思绪连绵。不知过去多久,方缓缓合上了眼。

接下来两日,她亦沉默待在殿中,将当下局势来来回回地想。

至最后,她决定见一面裴湛。

所有与她有牵绊的人中,唯有他,是她不曾给予而凭空受了他一腔心意的。

他已无父无兄,乃家中独子,尚有阿娘祖母,这趟水这场局……

萧无忧想,她于这世间仅剩的一点良善和理智,且给他吧。

给他一个重新择选的机会,是否入局。

避过温孤仪,避过他的暗子,见上裴湛并不容易。

萧无忧还在冥思想辙时,七夕宫宴便拉开了帷幕。

是夜,天阶夜色凉如水,昭阳殿群臣夜宴。

天子正座高堂,殿中设案席两列,宗亲在左,群臣居右。

场中歌舞咿呀,领舞者乃郑盈尺母家堂妹,郑六姑娘。

一舞毕,殿中喝彩声起。

天子赞誉不绝,问郑娴妃,其妹年岁,婚配几何。

群臣闻言,只当天子中意。

却不想,天子又道,“今日文武满坐,若是心仪哪位儿郎,朕可赐婚。”这话听来,实在是对郑娴妃的无上恩宠。

爱屋及乌。

不想,话音落下,领舞的郑六姑娘只盈盈拜谢道,“多谢陛下,臣女尚无婚嫁之心,唯有一愿,望陛下圆了。”

“你说。”温孤仪笑道。

“臣女听闻裴将军盛名,仰慕许久,想敬酒一盏。”郑六姑娘侧首扫过裴湛,面上飞霞如烟,笑意婉转。

“敬一杯酒,只此而已?”温孤仪笑意更深些。

“只此而已。”

以退为进。

温孤仪看了眼郑盈尺,他说过只搭台不赐婚。郑盈尺不敢忤逆,然这步棋当真妙极。区区一杯酒,又是如此盛宴上,裴湛不得不接。

“谢姑娘抬爱。”裴湛起身接过,一饮而尽。

随诸人目光同望,萧无忧看着他饮下那盏酒,再看郑家姐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未几,裴湛起身离席。

如今他担任三品中郎将,宴会至半,离席检查各宫安全,此乃他职责所在。

而这会宴会正酣,温孤仪暂时离不开身,这是萧无忧唯一能见到他与他说话的机会。她耐着性子又坐了会,片刻借需饮药离席。

有殷正暗随,温孤仪含笑颔首。

“殿下,郑六姑娘也离席了,她仿佛也是寻着裴大人去的。”琳琅在殿外候着萧无忧,悄声道,“裴大人出来时,奴婢按您的意思,与他搭上话了。”

萧无忧颔首,只步履匆匆随去。

她原是看着这时机,约他在长生殿见面。按他的功夫,避过殷正一行,问题不大。

然她并未走出昭阳殿,便发现了裴湛。

从昭阳殿正殿出来,行经湖桥,再过偏殿长廊方是外宫门。

而她走到长廊尽头,便听见男子粗重的喘息推拒声,和一个女子的娇声软语。闻声望去,是拐道深处一间陋室传出。

那样熟悉的声音,她当然能辨出是裴湛。

烛火投下的身影,她也识出是郑六姑娘。

还有身后郑盈尺这般巧合寻妹而来的脚步声……

前后思来,萧无忧便也明白了一切。

大抵,一会温孤仪也要来了。

不过片刻间,她便改变了主意。

从来不破不立,她忍得已经足够。

萧无忧一脚踢开偏殿门,目光扫过跌在榻上勉励控住自己的男人,亦无多话,只提了口气,抬手劈晕了郑六。

“六妹,你可在此处?”郑盈尺带着数位命妇及宫人似是散酒闲聊而来,“还有下半场舞,你且更衣……”

“这里没有你的六妹。”在郑盈尺拐弯过来的时候,萧无忧快一步将人扔在了另一间殿室中,却来不及回得隔壁裴湛所在的殿内,索性打乱云鬓,缓步走来。

言语间带着三分强装的镇定,唯娇喘的气息和屋内男子抑制的呻|吟让诸人忍不住里看去,看一看是哪位少年才俊,这般大胆。

偏对面站着个公主殿下,一时谁也不敢上前越过。

“长公主?”郑盈尺满心想着她堂妹,一时未不似他人多想,只蹙眉道,“您如何在此处?您不是用药去了吗?””

郑盈尺往后看了眼,马上温孤仪便来了,原本由君亲见,胜过无数眼睛。

偏她寻不到堂妹了,莫名却冒出一个长公主!

萧无忧不知裴湛被下了何种药,但方才一眼,分明见他已经口鼻流血,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娘娘觉得孤在此作甚?”萧无忧媚眼如丝,将鬓畔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这一刻,她亦希望温孤仪早些来。

于是,往前一步,逼退郑盈尺,完全一副护着身后人的模样。心中却盼着有个胆子大的,闯过来看清她身后何人。

“你?”郑盈尺见状,一时摸不着头脑。然再看一眼,见其身上衣衫不整,襟口敞开,又见其这般举止,终于回神却又不敢置信。

只扫过左右命妇,对上她们神色。局外人看得清楚,早早看明白,只各自面露尴尬,别开眼去。

七夕佳节,长公主夜会情郎,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这样戳破,且长安高门皆知,这天子中意长公主,早晚是要纳入后宫的,如此一来……

郑盈尺虽理清这遭,但又觉什么也不曾明白,明明这是一出她堂妹救郎的大义戏码,如何变成……

“你在此作甚?”温孤仪拐道而来,见得萧无忧,不由大惊。

“陛下觉得我再次作甚?”萧无忧往后看了眼,又扫过一众命妇宫人,回首迎上温孤仪,将敞开的衣襟收拢些。

“你、你敢!”温孤仪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明白了一切,郑六的计划被萧无忧发现了。

裴湛饮药至深,她要救他。

“男未婚女未嫁?“孤为何不敢?”

萧无忧心中念着裴湛,只强撑清明踏进一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两日孤想明白了,孤为何要有那般多责任与牵绊,无论是死去的萧家人还是活着的萧氏血脉,孤已经为他们死过一次了,孤不欠他们。”

“而你,才该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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