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102)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这未免也太过仓促。玄微想。

乌须看了他一眼,道:“并不仓促,对于凡人的单湘荷而言,她夺取帝位的那条路足够波澜壮阔。”

“对于锦美人来说,他辅佐不可能登基的皇女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不世之功。”

“而单染半生征战沙场,几度出生入死,亦是不凡。”

冥君道:“玄微尊上,你以为凡人的一生是什么样子?乱世之中,朝不保夕,他们对于仙者不过朝暮蜉蝣,与你宫中月灵也无甚差别。”

玄微哑然。

作为纪沉关时,他觉得这一生经历了太多事情,大的小的皆有,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一月有三十日,一年则有上百天。

哪怕是与乌云盖雪窝在房中,每日都是全新的一日。

可其实从仙者视角去看,再波澜壮阔的一生也不过如此。

所以这便是仙者们傲慢的来源么。玄微默默想,自己以往也是如此。

他握紧手中的珠串,假如没有这段记忆,他也必定会嘲讽纪沉关的一生也其实简单无比,却也只有纪沉关才能说,那是丰富又有遗憾的一辈子。

自己以往又曾否认过多少生灵的一生?

玄微抬眸看向乌须,对方若没有冥府的身份,他的一生也是这般简单地被自己否决。

如何能不恨。

作为纪沉关的部分,也仍恨着玄微啊。

锦美人与小皇子在秀华宫住着,因有了肌肤之亲,关系反倒不如从前亲近。

两人各自怀有心思,能避便会避开对方。

直到半年后单湘荷自云盖宗回归,单染才搬回了自己的宫殿。

单染小殿下在书房偷偷画着美人的侧影时,外头已斗得风起云涌,诸侯国举兵,所谓骨瘴的名字也慢慢传到深宫里来。

再过了半载,又是个风雪肃杀的冬日,雪来的凶悍异常,老皇帝终是没能等到用上锦美人入药,驾崩在了个严寒的深夜。

太子被鸩杀于皇帝卧榻前,最终坐上那个宝座的,是比单染还要年幼的四皇子,不过五岁。

皇后母家把持朝政,地方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天下彻底大乱了。

他许久没有见过姐姐,锦美人被从后宫释放,成为了姐姐的谋士。

他离开后宫时,单染匆匆忙忙赶去,怀里揣着早已为锦美人备好的生辰贺礼。

可是他只追到了一个马车的影子。

萧条的长街上,马车向北,他停在原地。

单染对单湘荷说,他想要去从军对抗骨瘴。

学得一身武艺,而今天下乱成一锅粥,也是时候派上用处了。

提出这个要求时,单湘荷悬笔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她像是头一天认识她弟弟似的,抬眸看他,眼前的少年人已慢慢褪了稚气,身形挺拔如松。

练出一身矫健与力气,不是小时候圆滚滚的傻子了。

单湘荷点头,淡淡道:“那你去吧。”

这位未来的女帝鲜少识错人,即使是那云盖宗的苏宗主,她也自认能很好拿捏住对方。

她们之间牵着若有若无的暧昧的线,即使已有了亲密,许多话也不坦诚。

单湘荷从未尝试与人交心,自幼的生存环境杜绝了她与任何人交心的可能。

那是太危险的举动,轻而易举便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小皇帝喜欢她这个姐姐,单湘荷一边像是对待一母同胞的弟弟般逗弄关切他,一边谋划着以后该如何行路。

天下的乱局,对于她而言是刚刚好的机会。

或许对于云盖宗也是,那苏宗主这般善于经营,难免会要从中盘算了。

在诸多杂事堆积于她时,单湘荷偶尔也会想起单染,她那个憨憨傻傻的亲弟弟。

听说在边关倒是有些作为,自己的谋士还跑过去看过一次,貌似是单染受了伤,她令人准备了上好的药材一并送去。

更深夜重,单湘荷约见这位昔日的锦美人,他已换作男子装扮,与应蕖仙君的模样一般无二。

他说待时机成熟,便会以术法拟出朱雀,是为天降女帝的造势,单湘荷手边正是出自云盖宗的法器,内里即是人为的天意。

她问锦美人单染何时回来,锦美人默默许久,道:“他说他不回来也许更好。”

这话单湘荷听得并不意外,皇室无父子父女,何况是兄弟姊妹之间。

她摆手道,那等到来日天下太平,我会封他片好地,足够快活自在一辈子了。

话到此有些熟悉,单湘荷忽然想起,她以前醉酒,似乎也与苏宗主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以后天下太平了,便归隐山林,她也去求道问仙,但不是为了飞升,而是要与之厮守,在江河湖海里过快活的一生。

几位仙君点着引魂灯默默听着,再没有以往的打趣。

他们仅是沉默地注视,直到骨瘴天火爆发的那一日,单湘荷收到了两封死讯。

夹在一封接着一封的急报里,轻的仿佛落在肩头的雪。

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女子彻夜未眠,难得安静的凌晨时分,她叫来锦美人,问了他一个她不得其解的问题。

——为何会如此。

那钻于算计,隐忍多年推翻天渺宗的苏宗主,那娇气蛮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喊阿姐的小孩子,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

只要熬过了骨瘴,他们距圆满的生活,也只是半步而已。

昏暗的内室,一烛如豆,引魂灯的幽光照着所有的前世今生。

锦美人想了想,说:“是选择吧。”

是那出身皇室的少年将军在乱雪季节里为他送行,对他说自己会坚守这座城,前方有修士为屏障,但到底是他们的人界。

他自小便觉得,有父皇和姐姐为他撑着一片天,而今也该是为苍生黎明撑一撑的时候了。

锦美人坐在马上看着那神采飞扬的单染,也想问一句,这值得吗。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调转马头走出一段距离,雪满山头,他突然拉紧缰绳,扭转了方向。

而单染竟还留在原地,他向他挥了挥手,大喊道:“祝你得偿所愿啊,阿锦!”

风雪呼啸,锦美人道:“我不叫阿锦,我本名是——”

可单染已转了方向跑起马来。

他已不想知道,也不敢再去知道。

若是知道了,总怕是临到最后,要念念不舍呢。

单染的一生伴随骨瘴的大火而熄灭,九天银河迟迟不下水,狂乱的受骨瘴侵蚀的百姓在疯狂以血肉砸向城门。

但单染果真做到了没有破城。

他摸着脖子上被撕咬出的伤口,躺在城头,远方传来轰然的巨响,相思河被炸了堤。

漫天都是金色的光点,落在他眼睫上,他便没心没肺地笑。

他真的希望阿锦能够得偿所愿,即使他已无法看到。

阿姐从小就说他笨,他确实是个笨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来这地方受苦。

阿锦讲他不要用性命置气,许多事情等到风调雨顺的年岁,自然就会好转,可他其实并不是在赌气。

……好吧,气还是有一点儿的,毕竟他们什么都盘算好了,唯独不与自己说。

但其实当个大将军,守护老百姓,也是他很小时候的梦想。

他又想起那位苏宗主,之前为了布置边防与之见过一次,那豹子还插着手打量他,说他没有姐姐长得好看。

姐姐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苏宗主什么都知道。

她愿意以修士的身份干涉因果,将姐姐扶上那个位置,她知道姐姐即便再机关算尽,也不会成为一个暴君。

而天下需要一位手段雷霆的新君。

生命的最后一刻,单染想了很多,他想起小时候与姐姐在宫里玩捉迷藏,姐姐总是藏得很好。

他找不到便会哇哇大哭,他不是在哭自己输了,而是怕被孤零零地留下来。

这便是战争,或许只有那么一次保全性命的机会。

他在边关见过太多的无家可归的流民,善恶在一瞬间变得轻如浮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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