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103)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单染突然又害怕了起来,明明被留下的不是他,却还是感到无端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最纯粹的害怕,疼痛、失温、昏迷,他又后悔起没有听阿锦说名字了,他们之间,势必要有始无终。

逐渐灰暗的视野里,亮起了蓝色的光,像是一盏灯。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位黑衣的少年擒着灯正低头看向地上的自己,他想这应该是冥府的鬼差。

乌须发现他的瞳孔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叹了口气将灯照亮其死灰的眼眸。

引魂灯的灵气拂去了单染身体上的痛苦,单染紧皱的眉头松了开,乌须蹲下来道:“歇吧,小殿下。”

又看向一旁的应渠仙君,道:“你当年姓甚名何?”

因果册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应蕖感激地看着他,道:“我姓楚,名叙风。”

乌须点头,这位少年将军已湮灭了气息,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琦羽并未亲临这里,用他的话说目睹自己前世的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于是坐在云上发呆。

忽听身后有人靠近,是应蕖仙君。

“你看,我俩之间也没什么纠结的因果,我欠你一条命,你欠我一场情,可终究是错过了。”琦羽抱着膝盖,恹恹道。

应蕖从身后环住他,道:“对不起,当年,从未说过与你在一起时,我便心生欢喜。”

城头上,璀璨的金光中,珠鸣已泪流满面。

她奇怪于自己为何流泪,毕竟单染虽死了,但琦羽还活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乌须道:“这里可有与本君有因果的那个人,就是因果册上说,那个轮回了十九次,与本君断缘的那个?”

乌须伸手接了一点光,他看向珠鸣,道:“有,但而今已经没有了,她最后说你们孽缘,你要活下去,她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

珠鸣的眼睛又滑出一行泪,与这金光交织在了一处,消失于雪上了。

“她叫……什么名字?是叫……苏弥吗?”珠鸣喃喃问。

乌须不置可否,留珠鸣在原地发愣。

玄微跟在他身后,听见慢慢走出很远的冥主说:“即便是仙者,有的也只有一次的机会,不对,是十九次看似很多,对于苏弥而言,却只有一次。”

他抬起头,城关地动山摇,天星阵启动。

当年的雪落于他额发上,如同一个迟来的告别。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连一次作别的机会也没有。

第五十二章

乌须君将观山镜中所见所闻整理成册,熬了个大通宵,再蹭皇宫睡了整个白日。

他最是烦闷写文书,奈何成了冥君后便要与这一本本的册子打交道。

写到最后字都斗大一个,内容上却找不出半点纰漏。

皇宫中通往鬼渊深处的通道,还有七八日才会打开。

这镜子讲究个同进同出,好在琦羽和应蕖在九天也无所事事,珠鸣早在进来前便转交好事宜,遂都留在观山镜中。

乌须拜托他们去找找当年他们掉入的那面无名湖,几位仙君欣然应允,全当在人界四处走走。

骨瘴天灾后人间百废待兴,乌须君前些日子已走过一遭,留在客栈中不愿动弹。

他找到的入口在一枚朱钗上,闲来无事便将那朱钗捏在手里把玩。

冬日午后的天光穿过鸽子血似得红玉石,照在他的红瞳上,漾着潋滟的绮丽的颜色。

冥君披着被子趴在窗台上,伸手去接外头的细雪,不时还会尝尝,方显出几分悠哉来。

玄微寸步不离地跟着乌须,仿佛怕把他弄丢一般。

乌须的目光敏锐,几次敲打玄微别没事儿就盯着这边,怪不自在的,玄微往往改一阵子又恢复原样。

冥君疏懒,难得享受几日不必办公的日子,便更不愿花功夫在玄微身上。

慢慢就由着他去了,且与这位共同生活也无甚不方便。

玄微少有的出门便是去各处为他搜罗可口的佳肴,从街边的水磨豆腐到酒楼的松子桂鱼。

许多东西吃个新鲜而已,多的玄微便自己吃掉,这让乌须一个晃眼觉得这位尊上圆润了不少。

两人这短暂的客栈借居生涯,让玄微有了回到过去的幻觉。

作为纪沉关时他与乌云盖雪便是这样好,猫咪偶尔不喜外出,他就到处收罗好玩好吃的回来。

然而再相似的场景也回不到过去。

乌须拥着被子缩着手脚,抱汤婆子和手炉取暖时,姿态仍依稀可见乌云盖雪的习惯。

但他已失了原身,那对异色的眸子也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难以回到过去,玄微也不再祈求重新开始,当然他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开始,这心情大抵是与岁年当年飞升九天时有几分相似。

只是乌云盖雪要的是纪沉关,他作为玄微,又如何能抹去给他带来的伤害。

随着细致的观察,玄微无时无刻不意识到,区区的心痛又如何能比及以往乌云盖雪所受的苦痛。

冥君魂魄不全,若是得以共同生活便会发现,他对晒太阳这件事有执念一般。

然而观山镜中的暖阳到底是虚幻所化,并不为真,而在镜外时,他无时无刻不穿着黑袍,宛如真正的鬼魂对太阳无可奈何。

他时常犯困,畏冷到了一定程度,过往一到冬天便会窝在暖炉边的猫咪,终究还是陷入长久的寒冷中。

黄泉水与阴风伴着他,他不再是那时天真烂漫的小猫。

一场九天之行,他失去的岂止是情。

玄微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对他好,可这弥补不过杯水车薪。

他走在人界的街道上时,方能感受到对于百岁不足的凡人而言,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

早食摊子天不亮便要出摊,店家有年轻的少年少女,亦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薄薄的亮色自东方浮起,他们就已经烧热了锅,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里,有各色的人生。

他们说起骨瘴的灾祸,说起多少人流离失所,叹一声世事无常,唯有迎接这刺眼的朝阳而已。

帝都尚且如此,何况地方的生灵。

而此情此景,又是百年前的倒影罢了,他所经过的人与事,已掩埋在黄土之下,了无痕迹,没有人再能够记得。

玄微回到客栈,乌须拱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知,他没由来生出一种惶恐,走上前却不敢去牵住乌须的手。

只能攥住他的袖子,将额头埋在那片冰凉的布料里。

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乌须君成日里在客栈补觉,到最后连床铺也不想下,恨不得长在温暖的被窝里。

偶尔也会与玄微搭几句话,但大多也是无关紧要的话题,能稍讲多些的便是关于骨瘴。

他们也曾无比亲密,而今却客气地像是合作盟友。玄微一边为年年还愿意理睬自己而感到惊喜,同时又不可遏制地回想作为纪沉关时他们的关系。

如单染与锦美人,许多话当时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

玄微尽力布置着乌须的住处,仿佛将这里当做了一个临时的家。

乌须坦然承认了自己仍保留着乌云盖雪的习惯,比如他虽然变不成猫咪,但依然想要磨爪子,对会摇晃摆动的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也还是喜欢鱼讨厌水,最惬意的事是冬天在阳光底下晒肚皮。

这七日对于玄微而言,如同从过往的时光里偷采来,短的令他叹息。

第七日的晌午,乌须伸着懒腰恋恋不舍地从床铺里爬出来,穿戴整齐后将那朱钗放入法阵。

伴随朱红的光晕,一道深不见底的穴洞出现眼前,往上冒出冷飕飕的风。

乌须紧了紧衣襟,他几乎将自己包裹得走不动路,跳入入口时,宛若下圆滚滚的汤圆。

玄微随之也进入其中,脑子里都是乌云盖雪滚来滚去的模样。

他们下落了许久,似永远也掉不到底。

呼啸的冷风吹开乌须君的头发,耳边响起哀哀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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