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2)
“在他们天界丢人就不一样了,里头有的是笑话传。既要报复,我们当然是要在大庭广众下,好好嘲笑才是。”
双掌松出一隙,蓝色的蝴蝶振翅飞出,冥府主君唇边笑意未消,目中却犹如盛着黄泉暗渊的浮冰。
他注视着远去的蝴蝶,轻笑道:“正好,新仇旧怨的,本君也该一并算算账了。”
莫青团拱手道:“臣这就去办,想必眼下那九重天,可是热闹得很呐。”
*
宝光四溢、云阶月地的九重天岂止是热闹,简直是热闹到炸了锅。
天君的晖明殿内,极为尊贵的几位仙尊、上神列坐在堂,殿中华光满目,熠熠生辉。
几位仙尊万年来也不曾聚这般齐,可神谕石发话,事关三界因果,谁也无法置身事外,故而不得不出山商议。
晖明殿上空,祥云连浩海,神光耀日月。各方灵鸟啼鸣,清音悦耳,盘桓天壤,景致颇为壮观。
但配享如此尊荣的神仙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仙家在听闻神谕石发话这消息后,都只能窝在自己府邸内,等听晖明殿那边的决议。
比较淡定的直系神子们还能煮壶茶、下盘棋,半路修仙的则皆诚惶诚恐。
他们新上来不久,哪里会想再下界去还劳什子因果,大多抓心挠肝,乘了朵云满天乱飞,四处打探。
半日后,晖明殿顶上紫气散去。
眨眼间千万只白鹤冲出高台,将各路尊神商量出的结果通传各处。
一柱香后,空闲了千年的“聆天悬榜”告示台上,贴出了张十五余尺的神旨。
天君有令——
谨遵神谕,三甲子内,清算五百年间下凡历劫众仙家之因果。
因果不偿,将格去神位,天雷轰顶!
言辞严厉,加以告诫——
天目在上,众仙家切勿心存侥幸!
切记!切记!
于是喝茶的被烫了嘴,对弈的二指捏碎了棋子,乱飞的更是呜呼哀哉一声,直接从云头上栽了下来。
霎时公告台下乱作一团。
“怎会如此!”
“天雷,多少年不劈天雷了!”
“这神谕石是发癫了么?”
还欲挣扎的仙君质问道:“我洗尘池里打过滚,怎记得欠谁因果?!”
与这位不对付的听罢这声质疑,积极上前补刀:“老弟别激动,下面不是还写了吗,此因果与人界相关,凡人的因果账目登记在冥府造册,天君会请冥君来帮忙,不用你记得。”
“可吾是在三百年前历的劫,那堆凡人在土里都化成灰了吧!”
“对对对,我们找谁还去?”
“等下,这神旨下面的长篇大论里写——‘轮回者以镜宝鉴明,同者身代,不同者以功德相代’,谁来解释下是何意?”
“操,我和我那个死对头仙君是一批次下凡的,他当年还是我小娘,若是欠他因果我不如一头去撞死!”
“那你撞吧,乖儿砸。”
“你给我走开!讨打吗?!”
凤凰族的凤君挽了袖子要干架,好心的老前辈上前拉他,岔开话题道:“哎呀!洗尘池不洗同批同僚记忆,凤君,你这还算是好的,如老夫这种五百年下去三次的,怕是有的忙咯。”
仙有百相,有接受不能的仙君,也就有心态好、讲究实务的仙者。
他们当即就关心起了清算因果的操作方法,判断是否稳妥。
见多识广的仙人啧啧道:“冥府的因果账目么,倒是不怕出错,只是那冥君……莫不是那百年前回魂的冥主,乌须君?”
有清丽的女声自后方接上——
“乌须?倒还从未见过。”
即刻便有来搭腔的道:“珠鸣君,你闭关多日有所不知,当年天冥二界因个误会闹得不大愉快,乌须君还伤及魂魄。”
“唉!听闻而今他在冥府颇有威望,我们有求于他,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是啊。”
提问的凤凰族珠鸣仙君心想:这临时走动未免太假,人家未必领情。
同时心生好奇,这年岁小还威望大的乌须君,究竟是何等人物。
好在这悬念也不会挂着太久。
天君神旨的末段,附上了冥君前来查因果的时间地点。
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众仙家多少知晓天冥二界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是互看不对眼,但冥府之主的权柄由古神天道所指任,位同帝君尊位,镇守一界,让他在天界一府一山的去上门,未免太不要脸。
天君也明白这点,特地辟出了块清净大气的地,定名“还因苑”。
再请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仙僚做表率,请他们出场时别太铺张,尽量低调谦逊地去查因果,以彰天界矜重,不与冥府的野蛮鬼计较。
*
三天不过弹指。
是日晴光明灿,云若羊脂。赶工搭造的还因苑内人头攒动,欣长的仙影投上高低隔挂的邓林竹帘,帘后不时听有玉佩当啷作响。
杂乱的絮絮低语中,唯独那从兰阁移栽来的优昙钵华正兀自半开,孤寂清静。
五百年不长,下凡历过劫的仙家数目却仍是可观,远远望去不见尽头。
晚到的仙君与早到的互相问候,三两相熟的便私下里东拉西扯在谈天。
据说冥府的人两个时辰前便上了天界,而今在晖明殿内议事。
“姐,还多久啊,冥府也太磨磨唧唧了,咋还不过来。”小凤君太想知道因果账目的内容,焦急到不行,连着额头上的翎羽装饰都乱蓬不少。
反观他那生而为凰的珠鸣阿姊,从容不迫,正手执一册话本读到兴头上,漫不经心道:“快了快了。”
凤君瘪了嘴去揪挂帘上的流苏,忽而鼻翼一动,有风穿堂而过,刮来透骨凉意。
坐在凤凰姐弟旁侧的仙君忍不住搓搓胳膊,疑道:“这里怎么这么冷?”
珠鸣将那狗血泼天的话本卷入袖中,整理好衣袖上的鎏金羽饰。
凤凰一族嗅觉敏锐,她正襟危坐道:“冥君所至,如见黄泉,这是黄泉万万年的阴风。”复又“咦”了声:“怎么还有点儿花香?”
仙童已朗声唱道:“冥主乌须到——”
在场百来号神仙,皆知冥府是暂且搁置下过往恩怨,与其说是为天界出力,不如说是敬古神天道,能不计前嫌亲自前来,已显大度。
于是众仙纷纷合袖问礼,至少把这礼数和面子给他们冥府端齐了。
还因苑乌压压五百来个仙神,排在后头的小仙连冥君几个鼻子几只眼也望不见。
远远的仅看到一大团黑云,从苑门外悠悠飘到了主位旁。
站在靠前位置的凤君却能瞧得清楚,他低下头在袖后小声对阿姐道:“听闻冥君不过百余岁,竟如厮古板!我记得上任冥君可是酷爱穿红戴绿,比我们羽族还俏。”
冥府此番出行极简,一共就来了六七人,清一色的黑袍黑衣,黑斗篷连着宽帽兜住脑袋。
从头黑到脚,携满身黄泉大风,颇有来追魂索命的架势,极符合人界对冥界夺命阎罗的穿搭想象。
珠鸣用胳膊肘撞小老弟,让他少哔哔。
然而在场不只凤君在暗中吐槽,就连冥君本鬼,也认为这样黑压压出行实在单调。
乌须传音对身边人道:“你们倒也不必陪我穿成这样。”
随行的冥使夜萝悄悄对他道:“吾主,天界这些年的穿衣风格不也是连天缟素?况且冥府赤贫多年,这是我们最好的衣服了欸……”
“主上不是刚给我们谈下笔大生意吗?”作为副手的莫青团难得在这大场面上接了句不正经的话,面上倒是一派沉稳。
“赤贫期已过,你们想吃什么穿什么,主上给买!不过主上的爬架要排在优先购入的位置。”
乌须欣然点头道:“正是如此。”
引路的仙侍自然没听见这些喁喁私语,将他们引到还因苑东南主位前,恭敬道:“冥君大人,请上座,诸位冥使,请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