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94)

作者:山隐水迢 阅读记录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银白身影御风而来,将要落于宗主峰上。

夜风四起,吹得天边薄云缓缓东移,露出其后藏着的满月。

皎洁月华再度洒向雪地,周遭的雪景笼在了薄薄的纱后,朦胧得仿佛一个梦境。

阿瓜伏趴在地,猛地睁大了眼。

在这一个转身间,乌须成为了岁年。

只见乌须君单手点在额心纹上,捏了个幻术化身的法诀。

伴随纪沉关真正降临此处,乌须君回过身,深蓝的外袍褪去颜色,随着衣样的变化,明快的浅蓝染上料面。

他异色的眼睛化为青翠的碧色,莹润如遗失在雪里的无价的翡翠,比原本的那只碧瞳更为鲜亮。

眉心的乌纹隐去,气息大变,那来自黄泉的阴冷散在了朗朗月光中。

“被你发现啦。”乌须面朝纪沉关,抬起手露出腕间的珠串,笑道:“你怎么才来,呆子。”

他语气里满是玩笑得逞的狡猾,愉快又轻松。

可只有趴在他身后的玄微才能看清,冥君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仅握得紧,且还在抖。

第四十七章

晶莹的雪花坠上衣袖,明朗的月光覆于山峦。

前世今生的界限被轻飘飘地擦去,滚滚而下的光阴河水开始溯回,淹没过发生的种种苦厄与痛楚。

回到最初,仿佛还是那清澈不染的源头。

玄微匍匐在雪上,像是被拆出了全身的骨头。

他动弹不得,融化的水珠滴答滴答,在地面晕开斑驳的痕迹。

“你来得好快。”乌须朝纪沉关歪了歪头,神色间是从未经历过战火与死别的纯粹。

被雪夜里的月色一照,几乎锥入玄微心脏的深处。

“年年,怎么到这里来了?”纪沉关稳稳当当地落地。

“睡不着,想来便来。”乌须答道。

纪沉关不疑有他。

这位仙宗宗主惯来相信凡事背后有个缘由,不论是多么荒唐的理由,总归该有个追根溯源。

毫无逻辑的处事风格是最不可琢磨的疯狂,但纪沉关从不对岁年刨根问底。

猫咪就该随心所欲,何必事事过问。

玄微艰难地支起脖子,使他能更好地看清眼前乌须幻化而出的岁年。

眉间的龙纹被隐去,头发短了许多,穿着宽松的衣袍,堪堪掩住其下白皙健康的身体。

他是被好好养起来的猫咪,与纪沉关在一块儿后再没有吃过苦头,甚至说是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毛发养得水亮,整日里想的无外乎是怎样玩好睡好,不必操心外面的纷纷扰扰。

乌云盖雪在与之相处多年后,不再轻易展露野外练就的狠厉,眼角眉目里尽是松散惬意。

平静无波澜的生活能使火急火燎的猫咪放慢性子,慢悠悠地散步和磨爪子,无忧无虑,抛掷光阴。

乌须扮演地艰难。

衣衫可以改换,容貌亦可伪装,然而经历颇多的乌须身上背了座沉甸甸的山,如黄泉水汽在他周身长久地萦绕,驱散不去,浸透骨骼。

即便成为了冥府主君,掌天地权柄,他也回不到这个时候的模样了。

乌须心知肚明这一点,并不肯给纪沉关长久看自己的机会。

玄微察觉到他极力回避纪沉关的视线,与其仅仅打了个照面,便迈开步子,像是故意与他躲着玩。

好在乌云盖雪做什么纪沉关也不会惊讶,乌须总不好在雪里毫无章法地乱窜,总要找些事情来做,便蹲下去搓了个雪球,砸向纪沉关。

乌云盖雪向来是一个点子接一个点子,纪沉关适应了他的随心而为,便不追问他为何深夜在此,而是同样揉出几个雪球来,作势要去回击。

但他的准头太差,次次与乌云盖雪擦肩而过,岁年的长发上沾了点点雪子,灵活地在雪上踏步。

直到明月高悬,乌须叉着腰扶着树,看了眼天边。

“年年,不回去吗?”纪沉关则满头满身的雪,也不急于拍去。

他身后几步便是被捆束在地的玄微,一立一伏,切开朗朗月色。

“下雪了啊,我得堆个雪人再回去。”乌须的声线与岁年完全重合,清朗的少年音色里是勉力维持的愉悦。

纪沉关微微点了下头,“那我也堆一个。”

两人隔了段距离堆起雪人,乌须君三下五除二便堆了个胖乎乎的修士,纪沉关则堆了只圆滚滚的猫咪。

他们之间隔着株高大的树木,像是河流的两端。

这一幕刺痛着玄微的眼睛。

探头不久的月亮再度隐入云后,纪沉关捏着猫咪的耳朵,忽然道:“年年,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乌须道:“从后山温泉来。”

彼时岁年每夜都会待在云盖宗后山温泉旁,也不泡水,就是在滚烫的石板上摊成一张猫饼。

这是他这段日子里最常去的地方,连云盖宗的小弟子也知若要寻猫,便该去温泉。

他自认答得滴水不漏,可慢慢在簌簌的落雪声里,也终于回过了神。

纪沉关问的不是过去的岁年从哪里来。

他看向纪沉关,那人的眼底是比细雪还要闪烁的光。

玄微瞳孔紧缩,呼吸都停止了。

“你认出来了啊,什么时候发现的?”

乌须坦荡地认了下来,不再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身份,他拍了拍手上的雪子,起身走到纪沉关跟前。

卸去了强装的愉快与烂漫,乌须才得以靠近,他伸出手也拍拍纪沉关堆出的雪猫咪,发觉这猫咪的体型实在过于圆润,当年的自己有这么……这么魁梧么?

乌须垂着眼,明明想要与之对视,却迟迟未能实现。

纪宗主仍蹲在地上,答道:“因为你的身上像是有一种……”

他斟酌了下措辞,“杨梅酥山的味道。”

明明是冥府黄泉的阴冷之气。乌须低低笑了一声,随意搓了个雪球,放在雪堆的猫咪的脑袋上,变成了猫咪顶线球的滑稽样子。

一时间他倒不知从何时起,只是到底抬起头,对纪沉关笑了笑。

玄微注视着他们的沉默,千言万语在无声的笑中化为蝴蝶。

时辰差不多了,乌须君起身,绕到纪沉关身后,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道:“既然察觉了,本君也就不能轻易放过你,抽掉记忆会很难受,无妨吗?”

不需要探究缘由,不必拷问动机,他与纪沉关之间要的并不是解释。

这里本就是一场水月镜花,一切都不是真的。

风物、故人、言语,皆是观山镜内的一种推演。

而纪沉关像是对这段奇异的经历接受良好,便也不会去拉下他的手,而是抬臂,将手掌轻轻覆于这别他处来的岁年的手背上。

“本君……年年你以后是仙君了吗,好厉害啊。”他道。

“你真的一点也不惊讶。”即使被点破,乌须也没有换回原本的嗓音,他低声道:“你闻得出我并非这个世界里的岁年,难道不会讶异本君所为何来,来日你又在何处?”

“你不说,我便不会问。”纪沉关感受着掌下彻骨的寒气,那绝非是玩雪会沾上的冷意,倒像是亡者的双手,惨白而冷硬。

他静了片刻,还是微微拉低他的手,哈了口气,暖润的气流绕着冻红的指节。

“年年,你冷吗,快些动手,你还能回去烤火。”

这便是纪沉关。

纵然有再多的担忧困扰,岁年不说他便也不去过问。

哪怕心中有十二分的担忧,亦或能猜想千百种布局,他也会选择相信他的猫咪。

他只关注眼前,满心只有让乌云盖雪暖和起来。

凛冽的黄泉气息席卷了两人,纪沉关感到困意上涌,识海里有阵阵刺痛。

为维持观山镜中因果的平衡,有关此夜所见所闻的记忆被冥府的秘法抽离,否则继续推演,必会反噬乌须君。

纪沉关没有抵抗,开放了识海,任由乌须的灵力席卷。

但最后,纪沉关还是放不下似的,他低声问道:“年年,你以后,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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