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663)

这年前最后一日的大朝会便在户部尚书服罪之下落幕了。

贺惜朝走出大殿,身旁的大臣经过,各个离他三尺之远,瞧着他的目光带着忌惮。

他也无所谓,袖手慢慢地往前走。

“惜朝!”

萧弘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

贺惜朝停下脚步,抬起眼睛,淡然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萧弘本有很多话要问,可是临到此时,他却忽然间问不出来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吗?

贺惜朝微微一笑,扬了扬被拉住的手:“我们要在这里说吗?”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给萧弘行礼:“太子殿下,皇上命贺大人觐见。”

“孤呢?”

小太监回话:“皇上没宣太子。”

“那孤一起去。”

“这……”

“别为难了,殿下回府吧。”贺惜朝说。

“可是……”

贺惜朝安慰着:“无妨,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对小太监道,“请公公带路吧。”

萧弘于是站在原地,皱着眉看着他们远去。

忽然贺惜朝回头,对他灿烂笑着,张着嘴无声地说:“萧弘,我把命给你了。”

清正殿,

贺惜朝跪下行礼。

“平身。”

“谢皇上。”贺惜朝站起来,垂眸等待帝王问话。

而天乾帝却从殿前走了下来,背着手绕着他踱步转了一圈,似乎在重新打量这个少年。

“贺惜朝,你可真令朕惊讶呀!”帝王惊奇地望着他,“前有贺府除名,后有李府弹劾,你这大义灭亲,怕是亘古第一人。”

这可不算夸奖,贺惜朝道:“回皇上,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好一个分内之事,弘儿可知此事?”

“不知。”

“为何不告诉他,朕瞧着他的模样,惊愕,感动,无以加复。”天乾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惜朝,口吻听不出高兴和不高兴。

贺惜朝拱手道:“皇上,请恕臣大不敬之罪。”

“你说。”

“臣与太子之间……总是如一根刺在您心里,您担心臣会倚仗殿下对臣的感情谋权、谋利、谋私,危害大齐,哪怕臣保证立身持正,您也不会信,这无可奈何,也无可厚非。可臣想过即使您将臣调离京城,与殿下遥遥分开,只要殿下还念着臣,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旧情,臣总是会回京,依旧能对殿下造成影响,这大齐江山不出意外总归是殿下的,您还是会担心。”

“是又如何,难道不应该?”天乾帝冷笑问。

贺惜朝垂头恭顺道:“臣不敢,只是臣曾经说过,一生所学,满腹才华便是为了施展抱负。边贸也好,税改也罢,臣想为这个天下,为黎民百姓尽力所能及之事,臣想青史留名,不甘心因避嫌而默默无闻,远离朝堂,庸庸度过一生,甚至……意外离世。”

天乾帝听到最后一句,顿时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看着他。

然而贺惜朝却在此时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帝王,双膝倏然跪地:“皇上,臣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成为一个孤臣,一身荣辱,系于太子殿下,生与死,凭他而断。臣发誓不娶妻,不生子,无亲人牵绊,无族人依附,若食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敢问皇上可否成全?”

他铿锵有力地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真诚而决绝!

而天乾帝却被他这一席话生生给震撼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他觉得听岔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不娶妻,不生子?”

“是,还可以再加一条,不纳妾续婢,无血脉留存。”贺惜朝掷地有声道。

“好一个孤臣!”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个大臣敢发下如此誓言,如此的决然,他不得不问,“值得吗?”

“值不值得,微臣心中早有决断。人生一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明君,自当珍惜。”

天乾帝听此,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今日,他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惊讶了太多次,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贺惜朝。

执掌天下二十载,各色各样的臣子,天乾帝都见过,自问阅历无数。

可只有贺惜朝,他看不懂。

能将功名利禄说得如此大公无私,仅此一人。

天乾帝很清楚,就如贺惜朝所言,他不会希望萧弘再启用,在将江山托付之前,他定然要对贺惜朝做出处置。

然而这人如野草一般,带着勃发生机,抓住那点缝隙就拼命地往上挣扎,生生地改变了他的想法。

没有一个人如贺惜朝一样能为萧弘做到这个地步。

受满朝文武忌惮,无亲无根之人,哪怕爬得再高,握有再大的权利,最终的生死也在君主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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