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29)

阿南道:“是呀,竟想不到你的字写的那么好!虽然你努力,我却也悬心呢,生怕你叫人比了下去。”

“哪有,”周幸道:“不过看我一个女孩儿也能识字罢了。”其实她跟谢小郎的字真心半斤八两,不过谢小郎比她大,估计读书年份也比她长。还写成这样,确实该丢出去大插八块。

“那也比谢小郎强。”阿南撇嘴:“好小气的谢小郎,来势汹汹,竟只给了一个银锞子,他们家要穷死了嘛?”

“多大的银锞子?”阿美问道:“我都没看真。”

周幸摊开手掌给众人看:“我不大会掂量,不过这个估计也就半两。”

“啊?”阿宁叫道:“果真小气!”

周幸乐呵呵的道:“横竖是白给的,我还赚了韩中丞一本字帖。那个才值钱呢。”

“那是,难得的体面。”阿美笑道:“有这一句赞,日后出去弹唱也攒点人气。这就是我们跟着姐姐的好处了,不然若论技术,自是比不得他们从小学的,也就是仗着脸熟罢了。”

周幸想的却是,听说韩亿最是怜老惜贫,没准以后脱籍可以去求他呢!老女伎脱籍这种顺手的勾当,对于官员来讲,应该不费事吧?唔,到时候再说,横竖在这里,遇见官员是常有的事,千万不能急功近利。

这厢是一团欢喜,谢小郎却憋屈的要死。灰溜溜的从教坊司回来,跑到房里一顿打砸,碎了好一地的瓷器!边砸边骂:“那个老杀才!老匹夫!那小婢的字,哪里比我好了?才豆芽菜大的小婢就移不开眼!呸!还御史呢!说话跟放屁差不多!”

却不想谢大娘谢如恒抬脚进门,听到这话差点一跟头跌到地上,气道:“大哥这话好糊涂!怎能如此辱骂朝廷命官?若是谁宣扬出去,我们家如何是好?”

谢小郎却一脸鄙视:“你怎么到了东京,却畏畏缩缩的了?”

谢如恒没好气的说:“东京城里随处都是贵人,我们家又算什么人物?你当在老家呢。”

“什么什么贵人!”说起这个就来气:“女伎都不让人摸,呸!什么阿物儿!”

“……”谢小郎被打之事举家皆知,合着她哥还惦记着那个女伎。谢如恒忧郁了,深深觉得当时爹爹决策错误,愣是把哥哥丢在乡下呆傻了。小地方的女伎不比京城,统共没几个官,又怕老无所依,自然是逮着有钱人就好一顿奉承。可东京是什么地方?谁看的上谢家这几个钱?如此张狂,日后必定惹祸!却也知此刻劝说定不中用,默默退出哥哥的院子,对身旁的女使道:“去问问爹爹可在家,如若不在,便叫外书房的看着,待爹爹回来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①耆卿,奏是柳永的别称。老纸万万没想到一手(蟹)狗爬的字,居然也可以口掉!!!!

☆、家经

这谢家原是茶商,乃东京诸多茶商中的一员。彼时施行茶叶专卖,即茶园国有。然而政府毕竟不愿意出人力物力去管理,实际上的形式还是类似于承包制。跟后世的盐引一样,茶叶也是要引的。得到引的方式十分先进,乃由商人将粮食运到边境,边境则给予茶商报酬。报酬分为三部分:钱、犀牛角香料等珍贵物资和茶引。边境与边境也不同,靠近敌国的一线,乃重镇。他们是必须必须保证物资充足的,所以他们得到粮食后,会直接把三种报酬给予商人,称之为“博籴”。第二种乃“便籴”,不是直接结算,而是回京城结算。不单如此,钱也不是国库的钱,而是交通不发达处国库暂存的钱。茶也比较差,只不过是末等的茶引罢了。第三种是“直便”,就是运钞队,运完之后回京城拿钞引与货物。谢家便是第二种的“便籴”。

虽说不管哪一种,都需要长途跋涉。这年头各色行业相比于后世都十分落后,乃“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但后两种明显苦逼过前一种,特别是第二种还得多一个地方磨牙,要知道我国自古以来官僚主义作风绝壁很虐心!谢家虽富,也不过是夔州永安当地的首富,在京城不值一提。便是此时茶商盐商巨富,那也只针对普通人而言。殊不知茶商还分等级呢,怕也只各行的行首能在这东京城里抖一抖罢了,要说与教坊内的情况也没什么差别。这谢小郎名唤谢威,乃谢家几代单传的独子,自幼娇惯,又在永安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横惯了,哪里知道京城的水深!

而谢家长女如恒又有不同。因谢父常年在外,又有祖母在家,便把妻儿都安置在老家。直到谢家祖母离世,儿女渐大要说亲,才把妻儿接到京城。如此,家中有老人要照看,有田产要经营,有奴仆要监管,恰似一团乱麻。谢母廖氏是个绵软性子,又只得一子,竟万事不理、只管百般照看独子谢威的起居。祖母年老,母亲无能,嫂子还不知猴年马月进门,谢如恒只得小小年纪担起家业。外头生意且不需照管,然内宅的确尽在她手,连谢父的几个婢妾都退了一射之地。管的事多了,见识自与兄长不同。她原就早慧,又常年与父亲通信汇报,比兄长懂事十倍不止。如今见兄长如此不明事理,心下大恚①,待得知父亲在家,直往外书房寻去,各行各业都不能没有了后续之人,女子存世艰难,娘家如此不济,便是嫁了也难以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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