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架势,就知窦宏朗出身豪富,几个属官更打叠起了十二分精神,溜须之声不绝。
可怜三个典吏说不惯官话,眼睁睁的看着旁人拍马,自己硬是插不进半个字,好不心焦。
这厢彼此试探,那厢管平波开始安排人入住。
她在船上就画了屋子的平面图,张张床标了序号,趁着中途靠岸修整时令仆从分了男女抽签,再编成了十组,组长由韦高义等人担任。
又命窦宏朗的长随平安、泰安先乘快船入城,把陆观颐写的门牌号床铺号尽数贴在墙上。
故,一百人立于一进院门前,队伍虽歪歪斜斜,好歹看得出分属何人。
噪杂中,只听管平波一声令下,韦高义立刻率第一组排队往里走。
韦高义跟了管平波几个月,认不得许多字,数字却是认得的。
很快找到了一组的房间,火速安顿完毕。
雪雁立在二门院中,见一组完事,往外传话:“二组进!”
随即二组在潘志文的带领下,亦有序而入。
不消两刻钟,一百号人尽数寻着自己床铺,开始整顿内务。
全程虽有交谈,却无一人争吵喧哗,把属官们看的目瞪口呆。
管平波端端正正朝窦宏朗福身一礼:“妾先告退。”
崔亮与徐旺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小老婆竟有这般大家风范,本朝门阀贵族里,没听过窦家啊!这也太有范儿了吧!?
好半晌缓过神来,料定窦宏朗还要梳洗,邀了晚宴,忙忙告退了。
云寨依河而建,却是高出河岸足有八。
九米,想是为了避免水患侵袭。
再则云寨乃典型的丘陵地带,想找块平整的地亦不容易。
故离水虽近,却要从城门绕出,沿着小道下至河边一担一担的挑回来。
众人又只好分批洗澡。
头一批自然是窦宏朗与管平波。
此时无甚污染,春天又细雨绵绵,空气十分洁净。
但搁不住船上不便,只得擦擦罢了。
此刻泡在浴桶里,好不舒服!一时洗毕,把头发擦至半干,随意散在身后,登上二楼,隔着城墙,看远山如黛,水气蒸腾,深深浅浅的绿色中,点缀着零星的杜鹃艳红。
清润的空气直入心肺,河边隐约传来妇女洗衣的敲击声与谈笑声,更觉静谧安宁。
然而管平波知道,在那裹着迷雾的山里,布满了野蛮的山寨。
他们以狩猎为生,佐以少量的稻米种植,凶狠无比。
在主流文明里消失的血性,在此地完美留存。
掘地三尺的地方官,因争抢地盘而世代为仇的原住民,即便是此刻如此安静,也难以让人松懈。
盛产木材的地方,木工应运而生。
没有雕梁画栋,却有简单利落的装饰风格。
屋脊与瓦当的一抹雪白,在青灰色的瓦背衬托下,尤其显得耀眼。
二楼回廊的栏杆有着漂亮的几何纹样。
屋内的架子床远比不上窦家的奢华,但更合管平波的口味。
银钩挂起苎麻织就的帐子,一眼看去,倒有些许后世的模样。
走近才觉出略微扎手的粗犷。
窦宏朗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雪雁轻手轻脚的来回穿梭摆放着家伙。
管平波晃进了东屋,陆观颐正在梳头。
石竹阴寒湿冷,腿脚灵便的顶好住在二楼。
窦宏朗占了西边,陆观颐便被安排在东边。
内外两间,里间为卧室,外间做起居,主仆两个尽够了。
紫鹃往外泼了残水,端着铜盆走进来道:“奶奶得闲了可得问县丞太太打听打听,须得再买两个丫头,不然三个主子才两个人服侍,很忙不过来。
便是挑水扫院子有长随,主宅内的擦洗,也是不好叫男人们进进出出的。”
管平波笑道:“怕什么,我且有七个女弟子,大差不差的活计使他们完了。
真买几个人回来,你听得懂他们的话么?”
紫鹃笑道:“本地话倒也好懂,与咱们巴州话有五六分相似呢。”
管平波道:“你想的美。
本地说的是西南官话,自然好懂,可镇上人生活不似乡间愁苦,等闲不肯卖儿卖女。
到了乡间,汉话也就罢了,都是苍梧的地界,容易学的会。
赶上寨子里的苗人侗人,怕有半年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我们苍梧十里不同音,这要是再赶上苗人自家方言,更晕了。
我们摸清了路数再说吧。”
紫鹃听得如此说,只得罢了。
将将把行李收拾妥当,天色开始发沉。
陆观颐略怔了怔:“就天黑了?什么时辰了?”
紫鹃蹬蹬跑下楼,看了眼刻漏,又跑上来道:“竟酉时就要天黑了!”
管平波笑道:“山区可不是天黑的早亮的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