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764)

然后,他又抬头望去。

四壁高台耸立,台上坐着各个门派的来客。

碧色的是碧潭庄,红色的是火凰阁,黄色的是无悲寺……然后他的心蓦地揪拢,真奇怪,他竟还会觉得疼。

他看到那一片熟悉的银蓝色,整个看台上最安静,也是人最多的门派。

死生之巅。

他眨了眨眼,不管不顾眼睛的刺痛,极力向那个方向望去——可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薛正雍在哪里,看不清谁是薛蒙谁是贪狼长老谁是璇玑,他找不到王夫人。

到最后,审判台上,他依旧望不见那些他最挂心的人。

“死生之巅墨燃,系儒风门第九城城主,南宫严私生子……”高台上,木烟离清清朗朗地以扩音术在陈述着,声遏流云,“……故当严加审讯,不可错放,不可错判……”

墨燃没有听进她的言语。

这样明锐的嗓音对于一个幽闭已久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刺耳了。

木烟离不疾不徐讲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飘入墨燃耳中的,断断续续都是“杀人偿命”“居心叵测”“修炼禁术”这般残缺不全的词藻。

最后他听到她说:“扫除重犯,还施公道,此天音阁立命之责也。”

木烟离说完了话,旁边走来了一个天音阁弟子,那弟子来到墨燃跟前,逆着炫目阳光,投下墨一般漆黑的影。

“张嘴。”

“……”

见墨燃没反应,那人便“啧”了一声,粗暴地掐起他的下巴,往他口中灌入了一壶苦咸的药汁。

“咳咳咳——”

墨燃不住咳嗽,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胃陡然接触到这样浓烈的浆水,刺激得几近痉挛,竟似要干呕而出。

那人捏着他的咽喉,不让他动弹,逼迫他把那一壶药水全都吞下去。冰凉的液体像是蛇滑入肚肠,翻江倒海,要把五脏六腑撕裂掏穿。

墨燃脸色铁青,他想吐,真的想吐。

可是他不吭服软,不肯求饶,他甚至不愿意自己眼角有泪淌落。他半生倥偬,卑贱日子过得太多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尊严。

药水被尽数灌落,那人松开他,他重重喘息着。

羽翼颓丧,疲态俱现。

却依旧有着孤鹰濒死前的凶狠。

天音阁的人在向五湖四海而来的看客在照例解释着——

“此乃诉罪水。”

墨燃唇齿苍白,垂眸竟笑。

诉罪水……呵,诉罪水,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药水,无罪之人绝不可喝,只有成了天音阁的审判犯人,才会被灌下这种汤剂,而后就会意识昏沉,尽述生平所犯大罪大错。

那个天音阁弟子解释完了,便走过来,在墨燃唇边轻点,以扩音之术,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的话语。

墨燃闭目蹙眉,胃里头似有刀绞。

他在忍,因为忍得太辛苦,浑身都在发抖,镣铐叮当作响。他脸色苍白,眼白慢慢往上翻,他匍匐在刑台上痉挛着……抽搐着……

他仍有意识,可那意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毅力去与药性对抗,但仍是摆脱不了——

“我……杀过人。”到最后,仍是痛苦不堪地闭着眼睛,沙哑开口。

他褴褛不堪的嗓音,踉跄走过每一个角落。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望着台上的人。

木烟离在高台上睥睨垂眸。

“杀过多少人?”

“……太多了……不记得了……”

下面已有百姓变了脸色。

“第一次杀人时,你几岁?”

“十五。”

“杀的是修士,还是凡人?”

“凡人。”

“杀人为复仇,还是为自保?”

“两者皆有。”

他二人一问一答,那些看客有许多都是聚过来看热闹的,先前并不清楚之前的事情。他们一听墨燃居然为了复仇,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杀了人,而且越杀越多,居然记不清具体数目,都是又惊又怒。

“真想不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墨宗师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好可怕……这人真是太险恶了。”

“十五岁的时候我连鸡都不敢杀,但他居然已经开始杀人了!真是变态……”

木烟离恍若不闻,冷冷道:“接着陈罪。”

“我……”忍到筋骨暴突,却已经无法忍耐,墨燃哑声道,“我……冒名顶替,我冒充死生之巅尊主的侄子……”

“多久?”

“八年……”

“继续陈罪。”

墨燃便缓缓道:“我……修炼……三大禁术……珍珑……珍珑……棋局……”

看台上的许多人都在这一瞬间愀然无言。

有人阴阳怪气地朝着死生之巅那边看,嘴里冷嘲道:“薛正雍不是还要给这个禽兽开脱吗?我就说一杯诉罪水喂下,他肯定说真话——薛正雍之前居然还不让天音阁依律审讯墨燃,我看这老东西是被猪油蒙了心啦,杀侄之仇都不想报了。死生之巅居然有弟子修炼禁术,这门派可以散了吧?还留着做什么?接着培育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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