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125)

慕容钟咳了一声,鼻子里呵出好大一口白气:“咱们鲜卑人还怕这个?带兵打战要的就是心狠手辣——我看兄长可以用他!”

慕容永没接话,侧过头问:“这小子面生的很,什么来头?”

副将翻开名册,低声道:“虎贲营新选的侍卫长,刚进的建忠校尉,是什翼珪的部下。叫穆崇,代人。”

慕容永明白过来,微一摆手,示意撤了名册,慕容钟见状奇道:“兄长不提拔他么?”右侧的刁云轻哼一声:“听不懂人话的畜生崽子,有甚好提拔的?”

慕容钟自诩贵胄,本就看不爽刁云心中只有慕容永而看不上旁人,自也不知二人前日那段公案,一撇嘴道:“原来能被提拔的,都是很会听人话的畜生崽子。”刁云闻言怒起,却碍着慕容恒慕容永叔侄二人在场,正在忍气,慕容钟已故意转开头看向擂台,眼见穆崇又将一人打地筋端骨折摔下台来,一面高声叫好一面嘲道:“是员虎将!怪道招人嫉妒!”慕容恒见慕容永不声不响但神色阴郁,忙沉声喝止了自己的儿子:“住口!”

慕容永此时方偏过头来,轻声道:“刁云说的甚对。好有何用?和皇上身边的什翼珪一样,都是代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我观什翼珪言行,绝非甘为人下——有机会这二人都要借机除了。”他漠然地端起手边的茶浅抿一口:“前秦覆亡才多久前的事,都忘了教训?”

慕容恒与慕容钟俱是一凛,虽知慕容永一贯在军中任人唯亲,此刻却方才警醒个中缘由——那苻坚在淝水之战中对东晋不过是个小败,主力都尚未交锋,何至于忽然祸起萧墙节节败退,偌大个前秦帝国一年之间分崩离析,甚至被他们慕容氏打进长安彻底灭国,不正是因为苻坚一贯的治国方针是要天下大同九州一统,不仅善待降将俘虏,对五胡族人也一视同仁——然则,结果呢?深受大恩的降将们一个二个全趁机造反,争着来充当前秦的掘墓人!如今乱世,以怨报德伺机反咬一口之人实在不胜枚举。可是,当今皇上的施政方针却与之相反,要提拔重用的多是寒门士子,不分种族贵贱,唯才是用,这与慕容永为首的鲜卑贵族的立场无疑是相悖的——慕容永为一姓一族之兴荣,暗中也不得不对皇帝的许多政令阳奉阴违借故拖延的。

父子俩正在乱糟糟地想着,另一擂台上也掌声雷动,慕容恒抬眼望去,原来是将官组激斗正酣,如今正是领军将军杨定亲自上台来了,他撩起袍角,掖在腰间,抱拳冲着台上王座遥遥一拜,左手平伸而出,左脚微张立定,正是摆出个武人之间切磋礼敬的招式。对方虽也小胜数场,但于杨定相比,乃是无名小将,见杨定并不自傲,心中也自诧异,当下也一抱拳还礼,而后不敢迟疑,一跃而起,出手如电,意欲趁其不备先发制人!

杨定见招拆招,左避右让,退了三步后站定擂台,双脚生根一般,竟是再也不动了,单以双手与其互博,一招一式并不见如何迅捷,只是不疾不徐间大开大合,一力未竭一力又至,源源不绝,从容不迫,如瀚海一般,淹没了对手左奔右突的所有进攻与反抗。

随着咚咚的两声锣响,左右擂台同时结束这一轮的比赛,穆崇呸地吐掉嘴里的鲜血与半颗断牙,踏过破布一样瘫在台上痛呼呻吟的对手的身体,看向不远处的杨定。

杨定吐出一口气来,这才缓缓迈步,上前扶住摔在台边的汉子,一使力,撑着他站起身来。那汉子鼻青脸肿的,但明眼人一望便知,虽被杨定迫地无力还击,但受的多是皮外伤,比起穆崇手下的惨状是好地太多了。汉子又愧又敬地冲杨定一躬身——这是见军中统帅的大礼了,杨定忙拦了,却也不说甚“承让”的废话,仅仅抱拳回敬。场上围观众人便爆出一阵掌声喝彩——杨定虽非鲜卑嫡系出身,但“第一武将”之名早已不胫而走,军中本就有不少将士暗中仰慕,此刻又见他如此风骨自然难耐激动,尤以非鲜卑嫡系出身的胡族士兵更显兴奋。

任臻一直含笑观战,此时也撑着雕龙扶手站直身来,居高临下地与其对视:“仇池杨定,名不虚传!”

杨定随意而潇洒地抱拳冲他回了回礼,便旋身上台,在场中朗声道:“还有哪位将军肯上台与杨某切磋?”

穆崇拧着眉瞪看着,忽然恨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下意思地看了台上的什翼珪一眼。

什翼珪一直负手守在任臻座旁,寸步不离,此时亦看向他,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对他一扯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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