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246)

苻坚无言,抬手拍了拍任臻的脖颈,任臻无奈道:“我也知道要慢慢想,用心想,可大军止步不前,我急啊——若是等到大雪封山,供给补给都更难了,我们耗不起——算了姚兴这老无赖老痞子肯定也是打这个主意…”

苻坚勾起唇角,似在嘲笑他还敢说别人是痞子。任臻往他胳膊上一倚,凭白无故地生出几分疲惫与安心,他是一国之君,在旁人面前他不能累更不能有一丝软弱犹疑。一阵北风拂面而过,他仰起头,见灰蒙蒙的天空飘下一丝丝细盐一般的微雪,扑面即逝——他来到这个年代,已是三年了。忽觉手心一动,他垂眼一看,掌心中忽然多了一株黄芦草——这是北疆关外常见的野草,不知见证了千百年来的几许刀兵几许烽烟几许离人愁绪。如今霜冻刚过,初雪又至,漫山遍野黄芦草早已衰败凋零,只是苻坚悄然掖进他手中的这株黄芦草,竟还含着只小小的黄花,将谢未谢地在瑟瑟寒风中招展。

任臻心底一软,似有人拨动了情弦,他抬起头,敛容正色地对他道:“你今天阵前斩姚绪真的帅毙了!”

苻坚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任臻却瞧见他低头之间居然面烧红云,连耳尖都燎地通红。他坏笑着伸手搭上苻坚的肩:“害羞啊?感动啊?那以身相许好不——”

苻坚回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井穴一叩,立即让他撒手呼痛。

二人正闹,忽觉得一道高大的人影挡住了风雪,任臻抬头,见杨定面上火热周身淌汗地过来,对他一抱拳:“参见皇上!”任臻瞄了瞄他的堪称完美的身材,吃够了豆腐才转开视线,看着满地都是被他打趴下的燕兵,便指了指他道:“杨定,你每天都要和他们这么练上两个时辰,身体会不堪负荷的——”杨定沉声道:“上阵杀敌,体魄为先,勤勉一分便是多一分获胜的把握,松懈一分便是多一分丧命的危险。”

任臻知道杨定如此坚决急进也是为了尽快了结这场战争,好再入凉州搜寻苻坚。心下不由几分慨叹和愧疚,几乎要将事实和盘托出。谁知杨定忽然转身,竟以大将军之尊对苻坚行了个平辈礼,道:“请与杨定一战!”

苻坚:“……”自到了燕营之中,怎一个二个都要冲上来与他比武,约好了似的!

任臻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一跃而起,转动着手腕一挑眉冲杨定道:“你还没打够?那好,朕陪你过几招!”

杨定愣了一愣,任臻的身手他早前见地不爱见了,说句大不敬的实在话,花巧有余内劲不足,绝非他的对手,但皇帝发了话要亲自与之“切磋”,为人臣下怎能拒绝?殊不知任臻是为掩护苻坚而下场——以苻坚之功夫杨定交手十招之内便会被其摸清底细。

谁知任臻入场,却不让杨定使他常用的长戟:“你是第一武将,与人交手从不落败,有甚趣味?这一次说不得得让你吃一点亏。”他命人抬上一柄骑兵营常佩的短枪,反手将其掷给杨定:“我还是使长枪,你使短枪,来战一场!”

杨定早已习惯任臻不按牌理出牌的脾性,见怪不怪地一点头,也浑然不将自己在武器上的劣势放在心上。然则一交手,杨定便皱起眉来,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心迎战——

盖因慕容氏祖传枪法任臻使来得心应手,在凉都姑臧之时又常得苻坚亲手指导,进步神速,一改往日为求快手而不留余招,破绽百露的毛病,而杨定使不惯短枪,此消彼长间不免有些捉襟见肘施展不开——两枪对刺横扫,都被长它一倍有余的长枪压着打,任他吐力深厚,也不复往常的恣意开合纵横睥睨。

苻坚覆在饕餮面具下的双眼闪过一抹激赏——他明白任臻的想法了。日前与姚军交战,他们骑兵所选的长枪乃是特制加长的,一般来说,守城御寨的枪明显长,进攻冲锋的枪就明显短,而慕容氏的轻骑兵迅捷如电天下闻名,就连大部所备的短枪为减重亦只有不足六尺的长度,一旦被拖住了行进的速度,与敌军的长枪硬碰硬之时,便立即处于下风。可以说燕军首战失利,受制于方圆大阵是主因,然武器受制于人亦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因素。任臻观战之时,显然亦看出这一点,方有此时之战。

杨定气劲绵长,虽不占上风却一时也难落败,任臻即便占武器之利却也无法速胜,双方陷入僵局,苻坚双手支颌,看地目不转睛,忽而俯下身去,在地上捻起一撮沙砾,猛地朝任臻下盘射去,堪堪扫过任臻腰部没入薄雪之中。杨定顺着那道疾风看去,当日拓跋珪离营之际奉与任臻的盛乐刀正佩在腰间,他心念一动,猛地弃了短枪,身下一矮,揉身欺近,转眼间便摘下了任臻的随身弯刀,就着冲劲反手横扫,一举荡开了任臻所持长枪,又瞬间改招,趁长枪回防不及的空挡,疾速削向任臻脖颈,又在仅余寸余之处堪堪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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