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72)

且说那慕容永当夜急于甩开慕容麟追兵,好赶往洛阳,已命埋伏侧旁的刁云与慕容钟两彪兵马在约定时刻一同掩杀后燕军队。半宿混战后终得突围,却也是强弩之末、筋疲力尽,正在此时迎头遇上了穆崇的部队,他只道是局势混乱,调度之命未曾及时送达,谁知两军相接,穆崇忽然发难,带骑兵自左翼直直切入中军,竟似全冲他一人而来——为牵制慕容麟他将半部人马留给了刁云慕容钟二将,举纛指挥之际为流箭所袭不慎坠马,众亲兵一拥而上将他抢回阵中,掩护着撤离战场。如此一来,军心更乱,方至溃散,若非其后的刁云已打退慕容麟赶来接应,堪堪击退穆崇收拢残兵退回武关,情势更是不堪设想。

而跟着慕容永流落在外的还有千余残兵,粮草辎重已尽皆丢弃,主帅负伤昏迷,众人茫然无措——谁都没料到会变故突起,本为援手的友军竟忽然倒戈,如今长夜漫漫敌我难分,他们一支孤军当撤往何处?慕容永在颠簸中堪堪醒转,众将便纷纷聚拢过来,慕容永在担架上翻身坐起,登时扯动伤口,他皱了皱眉,抬起右手欲强行拔箭,谁知箭头甫转血肉更绽,又涌出一股鲜血来。

“将军不可!此乃我们西燕特制的十字箭头,入肉后牵扯勾连,绝难拔除,须寻到随军医官施以麻沸散后割肉清创——”慕容永不由地低咒一声,只得罢了,想这弩箭还是他自己经与前秦后秦之战后渀造匈奴兵器所制,为的就是多杀伤敌人,谁知今日轮到自己生受了。

“如今我等当往何处去?请上将军示下!”

慕容永望了眼依旧血流如注的左肩,强打精神只说了三字:“去洛阳。”

众将一时哗然,谁不知道穆崇与洛阳守将贺兰隽同气连枝皆拓跋珪心腹,如今刚着了穆崇的道又要自投罗网去洛阳城?因为一路行军缺医少药难以止血,慕容永已是脸色惨白,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右手,压下了所有疑问:“大张旗鼓地开往洛阳,行至二十里扎营,即招贺兰隽亲来迎接,在帐下埋伏刀斧手,等我号令——先除此人!”

众人不料慕容永伤重之际还能运筹帷幄至此,无不悚然咸服。慕容永则阖目卧下,不敢再浪费一丝气力——其实堕马之后他便想明白了,穆崇所为前无部署又无后着,注定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哪里像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反?只怕并非是拓跋珪授意而是出自姚嵩之计。贺兰隽不在前线应该还不知道前方战场的变故,那么近在眼前的洛阳城毕竟还是一处绝佳的避敌栖身之地。只是此人乃拓跋珪心腹,万一被他知晓实情只怕不想反也会反,只有以计赚他自投罗网,先下手为强,再入洛阳城。

这与姚嵩之计一样,都是兵行险着。只是他当真没想到姚嵩从未放弃除去拓跋珪的计划——此人一贯面慈心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竟在短短数日之内不惜釜底抽薪也要逼反拓跋珪!

慕容永按住胸腹,难耐心中悸动:姚嵩这般铤而走险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任臻,已经回到长安。

慕容永一军于天明拂晓前赶至洛阳城西二十里外的宜阳县驻扎,一面火速命人入城通知贺兰隽亲来迎接,一面早已在帐中布置妥当。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晨光中便有一支骑兵朝军营中驰来,通报之后直入帅帐,慕容永断箭尤在,只是上了仅余的一点止血药粉,此刻脸色方才稍稍回转,他定了定神,朗声道:“传贺兰隽进来!”

一道清瘦的身影闪进,先对慕容永抱拳行礼,低头道:“参见上将军!”

慕容永强撑着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道:“你来的及时,甚好,甚好!”那甚好二字正是动手的暗号,谁知说时迟那时快,来将忽然抬头,露出一张慕容永生平未见的清俊脸孔,慕容永暗吃一惊,急忙欲退,下一瞬间那人抽匕在手兔起鹘落,便朝他袭来!慕容永左臂痛楚,难以活动,一个回合便被人瞧出破绽,一掌拍向那处伤患,箭头入骨,慕容永闷哼一声,再一抬眼,闪着寒芒的刀刃也已抵上他的喉头。

来将微微一笑,斯斯文文地道:“上将军,我若是你,就会叫后头的刀斧手撤下,你总该知道,我胆敢只身入虎穴,定然是有恃无恐——宜阳县外有我一万精兵,你这虚张声势的千余残兵怕是插翅也难飞。”

慕容永只觉得冷汗一道道地自额间淌下,不仅仅因为旧伤崩裂、受制于敌。他艰难地开口道:“竟然是你,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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