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387)

任臻怒极反笑:“好。他倒还先有泼天的怨气了。朕有成人之美,就让这大将军一路跪过来吧!”

待人入殿,周身已是如落汤鸡一般,每行一步,膝下便拖出一道淋漓的水渍。拓跋珪就是如此这般,一面跪行一面抬头注目地望向任臻:“罪臣拓跋珪见驾!”

任臻不答,暗中则已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阔别三载,眼前这杯自己亲手放飞的雄鹰已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青涩,双目锐利,面容瘦削,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果敢坚毅的狠劲儿。

“罪臣拓跋珪见驾!”他又重复了一声,深深地俯下头去,雨水自他的发梢断了线一般地淌下,又渗进华丽的地毡中蜿蜒蔓延。

任臻终于正眼看向他,冷冷地道:“拓跋将军何罪之有?”

“罪在驭下不严,罪在失察不觉,罪在护驾不力!”拓跋珪以额触地,一字一字答地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一直缄默的姚嵩忽然一笑道:“穆崇一贯是大将军的心腹爱将,却原来将军一直对他的反心反迹一无所知?没想到将军仅因‘失察’之过便差点害地关中沦陷,亲王遇难——”

姚嵩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再次挑起了任臻心头怒意,拓跋珪一双鹰目瞬间转暗:这毒谋士果然杀人不见血——他一早发现殿内只有姚嵩一人,帝国最高军事统帅慕容永却不在此列,未免暗自猜疑:此时称病不朝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殿门忽开,特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特权的河间王慕容永应声而入,几乎是借着姚嵩的话尾朗声诘道:“若将军领兵亦能多多益善,想必‘护驾不力’之过也可避免了。看来我这三军上将之位不如换一人来做,更为妥当。”

拓跋珪慌忙垂首,再次磕头告罪,诚惶诚恐似地:“罪臣万万不敢!罪臣只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番战祸无论是否有意,罪臣已犯死罪,无可宽恕,此番进京便是抱必死之心,只求皇上降罪!”

这番话哀切悲凉,听地所有人都是一悚,而慕容永位高权重,又是皇亲,说话自可无所顾忌,任臻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抬手给他赐坐,又道:“外面大雨倾盆,你曾负伤在先,万不可浸了湿气。”随即命内侍总管为所有人沏上姜茶——皇帝既是说了“所有人”,那自然包括了跪在地上的拓跋珪等,几个小黄门果真给在场诸人皆奉上了热气腾腾的姜茶,拓跋珪心中微喜,忙谢恩接过,姚嵩眉宇间的阴色则愈加深沉——任臻果然心软不忍!

慕容永合上碗盖,淡淡地道:“当真如此?你镇守潼关之时,后燕的中卫将军冯跋曾数次秘密出入军营,所为何事?穆崇突袭我军之后,就能立即投奔后燕寻求庇护,又是为何?拓拔将军,本王暂且不说你与叛兵之事有关,单说你与这后燕国主慕容垂之间的瓜瓜葛葛,怕就不少。”他自箭袖中抽出一纸密函递予任臻,上面俱是他暗中在拓跋军中布下的眼线所传报回来的消息,各有画押,当做不得假。

拓跋珪俯首连磕三头,痛声道:“慕容垂的确曾派人来招降罪臣,臣恐瓜田李下未能及时上报实乃大罪大过;但臣万没想到部下之中竟有人被其收买招致大祸!皇上明鉴!”

慕容永咄咄逼人地追道:“然则你那结义兄弟穆崇叛变之事你一无所知亦全不相关?!”

拓跋珪斩钉截铁一口否决:“罪臣全不知情,更与此无关!”他猛地抬头,望向任臻:“罪臣愿向皇上表忠!”

任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如何表忠?”

拓跋珪深吸一口气,命贺兰隽奉上一只尺余长的大木匣来,他将其高举过头,咬牙道:“臣与叛将穆崇绝无干系,以此为证!”

这话如五雷轰顶一般在殿内陡然炸响,任臻怔了一怔,几乎不敢置信地道:“匣内是…?”

拓跋珪单手弹开盒盖,露出血迹宛然的一颗头颅,赫然便是拓跋珪的结拜兄弟,原西燕领军将军穆崇!

“你杀了穆崇?”慕容永按膝站起,震惊地道,“他不是已经东逃后燕了吗?!”

拓跋珪慷慨激昂道:“臣待罪之身卸甲归京,途中那穆崇竟漏夜来救,妄图以昔日之恩义诱我东降!臣心怀陛下体系西燕,宁死不降,焉肯与逆贼为伍,当即拿下此人——”他嘎然而止,望着一直不曾开口的姚嵩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心底一颤,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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