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549)

刘裕淡淡地扫了一眼谢玄右手中的物事,便见一贯冷静自持的谢玄猛一握拳,将那小小的一点金光化做齑粉,猛地一掌击案:“拓跋珪!”

刘裕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出一言——这枚束发的雕龙金钿子虽小,却很显然不是乡野之物,怎会由村人手中得来,内外一想,便不难猜出这东西的由来。幸而他被谢玄整治,这些天军中事务不管大小都不管不问,倒也避嫌地很。他想了想,很诚恳地建议道:“末将这就派人去追?”

追?魏军一直对主帅失踪秘而不宣,就地扎营固守不出,距此不过二十里的距离,若拓跋珪真已挟持任臻回归魏营,如今大半日过去,北府军就是胁下生翅也赶不上了,总不能当真发动总攻,冲到数万魏军步骑中去抢人吧?这全然就是一句废话!谢玄狠狠地抬眼瞪向刘裕,面色阴沉地可怕。

刘裕浑然不决似地低着头,心里却对谢玄如今气到失态而感到些微的快意——时也命也,能奈若何?何况他早已遥遥授意留在建康的亲信明里暗里折腾出了不少风波是非,现在谢玄是不得不离营回京,处理平息相关事宜——若非如此迫在眉睫,这位高高在上的谢都督谢太傅又怎会愿意放他出来,交还兵权?

“不、必、了。”谢玄咬牙,他深吸一口气,仍然耐不住周身的轻颤:如果那是任臻,他怎么能当真对他视若无睹,相逢陌路?

他曾经说过两人之间只能是生死之交,岂有他哉;他也认定了退而相望是彼此最好的结局,然而事到如今他为何还是如此冲动如此愚昧如此执念地要千里追来!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情衷如愿,只有他与他,此生此世,注定不能。

他明明都知道,为何却还是如此地痛彻心扉。

谢玄微一踉跄,却有一只厚实的手掌穿过他飘散的黑发稳稳地兜住了他的肩膊,撑着他一步步地走出了大帐,刘裕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的在头顶响彻:“谢公身系我朝根基,万民福祉,千万要保重贵体。”

外面迎接他的是早已整装待发的北府卫队,麾中一杆绣着描金“晋”字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飞舞、高高飘扬。

是,他是东晋太傅,是北府标杆,是国朝旗帜,木秀于林,无风可摧。

独独不能是谢玄本人。

谢玄稳步登车,缓缓落座,帘外是一排排以刘裕为首的北府将领,皆俯身抱拳,高声齐道:“恭送谢公!”

千里冰原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长龙,细细一看,星旗电戟大纛高牙之下掩映着的正是远征归途的北魏军队,行军数十日,如今终于即将抵达平城,就是平日里由魏帝亲将、最军容严整的北魏精骑都爆发出一阵难以压抑的兴奋与骚动——终于回家了!等待凯旋将士们的将是醇酒佳肴美女与加官进爵的赏赐!

贺兰隽策马赶上那台华丽壮阔的六辔皇车,并不敢并驾齐驱,只在后旁小声禀道:“皇上,吉时将至,可以入城了——文武百官都已经准备好恭迎圣驾了。”

拓跋珪掀开车帘,眼风略略一扫,便一点头,沉声道:“整一整队,三军进城!”

贺兰隽得令退下,拓跋珪变脸一样挂上另一幅笑容,转头柔声道:“大哥,我们到家了。”

任臻本是袖着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眼皮也不抬一下,惫懒地道:“是你家。”

拓跋珪苦笑道:“大哥莫再生气了,先前流落在外,敌我不明,你又身受重伤,丧失记忆,我才不得已隐瞒身份。该交待该解释该道歉的,这一路我都已经同你说过了。”

任臻终于睁开了阗黑的双眸,望向拓跋珪:“我怎知你这一次是不是也在骗我?横竖你总有这许多苦衷与原因。”

拓跋珪呼吸一窒,忽然伸手握住任臻的手腕,急切道:“大哥,我此后再不会骗你分毫,如若不然,必骨肉相残、不得好死!”

他忽然发这等重誓倒把任臻吓了一跳,一时连生气都忘了,任他死死攥着自己:“你说你现在也是一国之君了,这混话怎可随意说得?!也不知谁教的!”

拓跋珪毫不在乎地一扯嘴角:“自然是你。这么些年,我言行举止全是学你——大哥。”他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道:“可是原谅我了?”

任臻反应过来,将手抽了回来——如这一路上拓跋珪以及众人所言,昔日代国遭前秦灭国,流亡关中的末代王子拓跋珪为他所救,十余年来教养扶持,不离左右,直到辅佐他复国成功,北疆称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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