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592)

非但不敢再有二话,就连奉旨郊迎天子都筹办的格外卖力,为了迎合帝王夸耀武功的心理,拓跋仪还破天荒地参考了崔氏父子的意见,按照汉人文献中记载的大礼仪来安排。

春寒料峭,冻土初化的二月,北魏大军凯旋回朝。

平城的清明门卯时不到便人头攒动,挤满了等候圣驾的文武百官并平民百姓。最前面屏立着披坚执锐翎甲辉煌的禁卫羽林军。直侯了一个多时辰,忽然礼炮声起,随即奏响黄钟大吕,悠扬绵长。所有人等鸦雀无声,齐刷刷地俯身跪倒一片——最先到的不过是前导部队,各个跨骑骏马,身披明铠,戴护耳兜鍪,护肩筒袖,腰间玄带飘扬,手中则持出警入跸旗、五色销金旗、戟盾、长矛、大刀、弓弩等等,天地之间刀枪映日,光华灿烂。接着玄伞旌旗、羽葆、鼓吹迤逦而出,一面面龙旗大纛在寒风中猎猎翔展,羽旌林森,扯地连天,一眼望不到尽头。其后是繁缨索裙的六匹高头御马,中间团团簇拥的方才是天子御驾——然而与众不同的是,拓跋圭身边还并行一骑,白马银甲,形貌昳丽,见之不俗。

两行人等不分老幼皆跪伏尘埃,山呼万岁。

晁汝隐身于夹道欢迎的民众之中,仰头凝视着鲜衣怒马、千乘万骑从眼前走过。

白马上的男子铜甲覆面,侧边缀着两束金制的小流苏,在眼前不住地清浅摇晃着——他是平灭高车的第一功臣,是魏国新任的骠骑大将军,是开国皇帝拓跋圭最宠信的亲贵,却没人知道他是何模样,来自何方,一扇精雕细琢的面具便阻隔今生前世,梦里不知身是客,谁知身前身后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招摇而过,直至宫门,此时能侯在御道两侧的,便都是有爵在身的皇亲贵戚了。卫王拓跋仪著明紫蟒袍,带头叩首,拓跋圭在马上居高临下:“朕御驾亲征半年有余,卫王在京劳苦。”

拓跋仪连忙谦恭地道:“陛下威加四海,臣弟愚钝,只知道粉身碎骨以报效家国。”

拓跋圭朗声一笑:“你我骨肉至亲何必客套。若非你在后筹谋,我军焉能进展神速?”说罢便一抬手,一名披挂齐整的亲兵捧过一只锦盒,跪倒在拓跋仪面前。拓跋圭则翻身下马,身后扈从整齐划一地随之滚鞍落地,明光铠片片璨然,熠熠生辉,笔挺地伺立两侧。拓跋圭一手搀起拓跋仪,一手摸出盒中玺印,拓跋仪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拓跋圭的一举一动,此时方才吓了一跳——竟是大魏的太尉印绶!拓跋圭一向心思慎重、刚愎自用,对自己起家建国的军队看的很重,从不假手于人,他本是心里有些发虚,此时慌地腿一软又要跪下:“臣弟无功,不敢——”

拓跋圭拍着他的肩膀道,一脸感慨地道:“汉人有句俗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我之父俱已亡故,朕难道还信不过自家兄弟?就是曾经有什么误会隔阂,也都算不得什么,将来这天下还得靠咱们兄弟联手啊。”

拓跋仪悬了许久的心终于稍稍落肚,连带对擢升任臻为骠骑大将军之事也不再耿耿于怀。他暗中瞥了不远处一直默不吭声的任臻一眼,心下冷哼——骠骑将军又如何?再怎么也低他这太尉一筹,看来皇上还是没有真心信任这个男人,否则怎么会忽然在他之上临时授官太尉以为节制?至于先前雁门失利就远不及之事他自诩做的不着痕迹,之后收手也快,他只道这皇帝兄长因为打了胜战心情大好而不欲再起干戈追究旧事了。

拓跋圭果真笑语晏晏地封赏众人,八部王公皆得了不少好处与战利品,直到了长孙嵩父子面前,拓跋圭亲自展开一袭毛色丰厚的玄狐披风为长孙肥披上,笑道:“由于战术所挟,雁门曾沦陷敌手,很遭荼毒,最后你收复雁门之时,据闻十室九空,府衙付之一炬。你们长孙氏为了我大魏国最终的胜利堪称损失良多——这是从高车王庭里缴获来的一件珍品,北海苦寒,集腋成裘极其不易,据说百只玄狐都还凑不出这一件皮草。只要有它,任什么苦寒之地都可保暖,不惧风雪了。”

长孙嵩尤可,长孙肥可是八百年没见皇帝对他这般和颜悦色过了,慌忙谢恩,谁知拓跋圭语气轻快地又续道:“卿就披上这件狐皮,为朕出任新设的北海郡郡守吧。”

长孙肥愣在原地,长孙嵩则丕然变色——他们长孙氏的势力一直在雁门关内,且蓄有私兵,皇上竟二话不说就把个素来掌兵的将军发配到千里之外的北海去当什么郡守,这与流放何异?他知道拓跋圭一直都不大喜欢他的儿子,可他总以为看在自己鞍前马后为其效命十余年的份上,拓跋圭总不至于做的太绝,然而长孙嵩此时抬头,与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四目相对之际,他从那双依稀带笑的眼底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凝滞的冰冷——已届老迈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他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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