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593)

果然,拓跋圭行到莫题面前,这个正值盛年的莫氏族长被比他小了十多岁的青年眼风一扫,顿时头皮发麻——他就知道皇上记仇,此番回京,不会放过他当日援救不及,送粮不至之罪!寒风料峭,他擦去额上热汗,抢先一步跪下,告罪讨饶。

拓跋圭这次没有纡尊降贵,站在原处低头俯视着他道:“雁门之败源于消息走漏,当时战局混乱,军命迭出,你迟了数日倒是情有可缘,然则若非朕破釜沉舟,我数万大军险些被高车包围全歼,朕每每想起,都心中后怕啊。”

说罢一抬手,立即有人送上一支羽簇残旧的箭矢。拓跋圭状甚认真地转过箭头端详片刻,又将箭头直指莫题递了过去:“当年朕在牛川起兵复国,初时兵力寥寥,便召集代国各部旧臣于盛乐歃血会盟,派人给你的父亲莫纳娄送了一支当年先祖所用的旧箭,请他出兵助我一臂之力,你父亲是怎么说的?啊,朕还记得——‘初生牛犊岂胜重载’,还把这箭送还给朕。”

莫题接箭,汗如雨下,一再地磕头求饶:“臣有眼无珠,其罪当诛!后,后来臣举族效命从无二话,请陛下念我父病重,已久不理事,饶过他和臣的妻儿吧!”

话音刚落,几道急促的马蹄声踏破死一般的寂静,黑衣墨甲的几名武士旁若无人地驰过百官御道,齐刷刷地翻身下马,跪在拓跋圭驾前,为首之人将一只血痕宛然片片刺目的包裹高举过头,声音低沉嘶哑宛如鬼哭:“启禀陛下,莫那娄方才已经伏诛,莫题府中一百二十四口无一走脱,尽皆处死!”

莫题惨叫一声,当场昏厥。

余下众人无不悚然而惊——鲜卑八部之一的莫氏,拓跋圭说灭就灭,还是在这么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时候!

侯官者,不入三军而直达天听,可侦查百官,执法杀人,不问而取,世人谈之色变——这是终北魏一朝百余年不辍的秘讯侦察组织侯官卫第一次的公然亮相。

拓跋圭缓缓地背过手去,稳稳跨过那具瘫软的躯体,一步步地朝宫阙深处行去:“众卿家还在等什么?莫题留下的领地与人口,总要重新分配才行啊。”

贺兰讷低头喝了一口滚烫的酥油茶,勉强定了定神,晁汝在旁送上一方帛巾,贺兰讷接过,喃喃地道:“皇上动如雷霆,偌大一个莫氏,说灭就灭了,全然不管后果——雁门失利,我们也是有份的…”

晁汝低头重咳数声,有气无力地道:“君长不必过虑。皇上族灭莫题,其实早有预谋,雁门之事不过是个幌子。他今日之举疾如迅雷,确实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的各部大人们想必人人自危。但是,鲜卑八部,他也不能连根拔起,否则国本何在?我赌他对八部是想分而化之,真正想对付的,另有其人。”

“谁?卫王?”贺兰讷一摇头道,“皇上对卫王赏赐最丰,莫题的领地和奴隶也大半给理他,还让他做了太尉,若是想对付他又岂会授予兵权?”

“皇上确实有意安抚卫王。可君长忘了长孙肥?他可是卫王羽翼,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发配边疆了。”由于后来的那场宫门喋血太过惊心动魄,使得先前调派长孙肥前往北海郡之事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晁汝喘了口气,继续道,“宫内眼线回报,皇上回去后还破天荒地夸奖了二皇子拓跋绍‘性情类父’——他可是素厌二皇子顽劣的啊——这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刘夫人不要再与外臣接触。当年前线失利,雁门失守,战局不明,平城不知皇帝生死而人心惶惶,卫王可是暗中做好了准备谋立大皇子以防不测啊。皇帝陛下心里可记着那一茬儿呢。”

贺兰讷回过味来:“那依你之见,如今当如何是好?”

“卫王与皇上翻脸,对君长百害而无一利。”晁汝在人前说话似乎永远慢吞吞地喘不过气来,“皇上推行汉化重用汉臣之后,卫王很得鲜卑人心,所以皇上才对他特别忌惮——我方才说过,皇上对鲜卑各部总得铲除一些,留下一些,选一个镇得住场的人物代他管理。君长何不顺水推舟,帮皇上灭了卫党,接下来论资排辈、此消彼长,鲜卑各部就该对君长马首是瞻了,对二皇子的将来大有助益。”

贺兰讷琢磨再三,抚须颔首:“幸而有你藏身宫闱交通消息,又为老夫筹谋出策。”

“君长放心。此后种种,在下已有计策,定不叫君长失望。”

青金殿内灯火通明,拓跋圭在御座上合了奏章,斜睨阶下文士一眼,凉凉地道:“你的意思是要朕放过卫王?当年谋害圣驾之事,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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