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655)

内侍领命而去,身为侍中大将军的武邑公冯跋却不在宫中,朝房里也空荡荡的几乎没剩几个大臣。盖因冯跋此刻正在府中为其子冯翼办生辰,不仅满朝文武都赶去捧场相贺,继室高氏,并其兄高云等高句丽贵族也都在场,偌大气派的冯府之中冠盖云集,倒是比皇宫还要热闹。

一时宫中来人,在他耳边低语数句,冯跋本来含笑的嘴角立即凝注,从酒席上沉沉站起身来。其弟冯弘素性颇为轻佻,见状便持杯调笑了一句:“咱们皇上突然又有了不得忍不住的事儿要求助哥哥了?”

冯跋瞪了亲弟一眼,转头嘱咐稍显稳重的妻兄高云照看府里,自己则匆匆登车入宫面圣。

慕容熙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见他便劈头道:“北魏和柔然在云中开战你可知道?”

冯跋点了点头,慕容熙又道:“现在拓跋珪大军被困,向我求援,朕决定出兵援魏。”

冯跋目光闪动,终道:“为何出兵?”

“拓跋珪许诺割冀州之地,这不就意味着我们能重返中原了?”慕容熙两眼一翻:“何况还是你当初的主意,让与魏和亲,既是姻亲之国。援他有何不可?”

“就算倾国去救,拓跋珪事后也会翻脸不认人。至于和亲——乱世之中父子兄弟尚且相残,何况因利而合的姻亲?再者魏与柔然大战,争的是漠北草原的霸权,与我国无干,何必引火上身?”冯跋缓缓地道:“我不同意。”

慕容熙楞了一下,似没想到冯跋会如此坚定而不留余地地顶了回来,当即有些羞恼道:“大将军,朕才是皇帝!”

冯跋毫不退让:“那就更应该以国为重!南燕的慕容德和慕容超叔侄先也依附北魏,自恃安然,寻衅东晋,惹的刘裕大举北伐,现在国都广固被围,南燕风雨飘摇名存实亡——魏国在最强盛的时候尚且不能保全他们,何况现在他还自顾不暇!我们国小兵弱,暂居辽东本就为了避开战祸休养生息,若是主动出击、妄起兵事就等同自寻死路!”

慕容熙还没遇过冯跋这样当头当面的驳斥他,立时道:“是你说现在我国弱小,才须与魏交好,现在拓跋珪有难,我们施恩予他将来肯定大有好处——朕也是为了燕国着想!”

“拓跋珪狼子野心,卧榻之旁绝不容他人酣睡,被柔然灭了,北魏必生内乱,对我国反而有利。”冯跋不由冷嘲道,“何况,皇上是为了咱们大燕国,还是为了他拓跋珪?只怕再费气力,您也如昨日黄花,在他心目中还比不上他用来装点门面的慕容皇后!”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耳光脆响,慕容熙扬袖竖指,咆哮怒道:“冯跋!你不过是朕脚下一个奴才一条狗,朕能抬举你也能废了你!”

冯跋终于噤声,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末了他终于跪下,冷静的声音波澜不动:“只要臣还是大将军,就一兵一卒都不会派出龙城——陛下有能耐就请另谋良将统兵。臣在府中等待陛下圣裁!”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慕容熙气地嘴唇都在发抖:“站住!冯跋你放肆!给我拦住他!”

慕容熙平日在宫里素作威福,无人不怕,但是此刻闻言全都忽剌剌跪了一地,却没一个真敢遵旨去拦冯跋的。

冯弘嗤笑一声,将圣旨卷巴卷巴随手一掷,颇有些愤然地对兄长道:“皇上真要下手处置咱们了啊?先是撤了我的职,命我居府思过,如今居然还撤换大将军一职,让高云继任,难道他以为高云会听他的调遣?”

冯跋面沉如水,阗黑一片的眼中看不清情绪——这一连串的政治打击来的太快,他实也没有想到慕容熙一怒之下会为了远在天边生死不明的拓跋珪想要与他决裂——近十年的扶持依旧比不上数载前的露水姻缘。该说慕容熙这人太痴还是太傻,傻到自以为是,还认不清如今情势!

冯弘目光闪动:“主上昏虐,兼忌吾兄弟,如今还首无路,还不如及时而起,立公侯之业!”

冯跋这一次没有驳斥这悖逆之言,只瞥了弟弟一眼,起身离座道:“他要做,就让他做去。明日我就主动请辞,谢罪离京——”

冯弘一愣,以为自家哥哥又犯哪门子糊涂情痴了,刚欲开口,冯跋却是冷冷一笑:“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不能视朝,且让他看看如今殿上京中,还有谁会听其号令。”

这些年来辽东一直是靠着冯跋在支撑,亲信党羽早已遍布朝廷,就是原来后燕亲慕容氏的老臣们多也对逼死慕容宝遗孀丁太后的慕容熙早有不满,又兼慕容熙多年避在后宫醉生梦死地不理事,如今他要一意孤行地起兵出塞援助曾经的灭国仇人,只会更惹人怨恨而寸步难行。而冯弘这时才恍然大悟——冯跋离京,坐视事态升级,待满朝文武对慕容熙的怨怒不满累积到一个临界点而行将爆发之时,他才好“从众之请”“众望所归”地亲自率领驻扎京畿的冯氏兵马回京“兵谏”。

楚云暮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