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凰途之一品郡主(679)

“叫我适容!”她道,语气强硬而决绝。

“你这又是何苦?”回答她的也不过是男人更为沉重的一声叹息罢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曾是你的家人,你明知道跟着我在这条路上最后走下去的结果会是什么,难道真要等到有一天去和他们挥刀相向吗?”

“我已经没有家了。”女人的声音悲恸,大声的再次打断他的话,她用力的拥着他的腰身,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融入到他的血液里一般,“从你在死人堆里把我挖出来,从你背着我从那片鲜血淋漓的坟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定了你,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至于其他人,他们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

她的脸贴靠在他不是特别宽厚的脊背上,泪水滚落,带着灼人的热度浸透轻薄的衣物印刻在他的皮肤上。

“这里,就是我的家!”适容说道,她的声音也颤抖的利害,一时间锋芒褪去,竟是如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伏在他背上痛哭失声。

就像是多年以前,瘦弱的小小的他,背着更加瘦弱也更加渺小的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步一步的跋涉向前。

到处都弥散着浓烈的叫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的步子不稳,被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绊倒了就再倔强的爬起来,再把她拉到背上,用沾满不知道是什么人鲜血的双手托着她,一步一步的再向前。

她开始的时候哭的厉害,声音都嘶哑的撕裂了一样。

可是伏在他那么瘦弱的脊背上,渐渐也好像没有那么委屈也没那么怕了,到最后她竟然奇迹般的在这炼狱坟场一样的环境中安然睡去。

那时候他不过只是个八岁的文弱少年,身子骨单薄的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样,可是他的脊背却成了她迎接新生的襁褓摇篮,让她觉得莫名的温暖和踏实。

那种感觉是她过往五年间在那个只有利益纷争而没有丝毫亲情温暖的所谓“家”里面从来就不曾体会过的,生母无情,嫡母狠辣,就连祖母和嫡亲的兄妹也都各怀鬼胎阴险算计,生母嫌她是女儿从来都对她弃若敝履,小小年纪她就学着察言观色,在那些人的冷眼之中窝居一隅仿佛隐形人一样,可是待到那一天灾祸来临她却也要被打上家族的姓氏和那些享受过家族庇荫荣华富贵的所谓“家人”一同赴死。

曾经她以为那便是她一生的命数,可是她还活着,被同样孱弱无依的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了。

后面那整整四年多的时间里,外面战火连连硝烟不止,在那个破败的农家小院里,她却度过了她这一生最平静而快乐的时光。

曾经,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直一直的那样活下去,可是——

在褚家大军破城而入的那一天,所有的幻想和将来就全数都被击碎为泡影。

那一天他抱着她坐在离城而去的马车上,她回头看着被烈焰焚烧的遮天蔽日的帝国都城瑟瑟发抖,甚至于那天一早起来听到褚家军攻城的消息她还茫然的以为她又要被抛弃了,绝望无助的站在院子里,然后在一片慌乱中他破门而入,拉着她的手就跑。

“昕怡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他用他依旧有些瘦弱的身躯紧紧的抱着她,喃喃低语的不住安慰,“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你别哭!”

她的眼泪终于在那一刻夺眶而出,放声的大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的整个人生全都是被那个文弱少年的双手撑起,没有他——

她是谁?

褚昕怡这个名字这个人,即使没有焚化成灰,在那些只会争名逐利的褚家人心里也早就烟消云散,全无半点辨识度了。

她跟着他,哪怕是颠沛流离也觉得那是离她最近也最真实的幸福。

可是直到有一天,一早醒来她遍寻不见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毫无征兆的,他就那样的抛下了她。

九岁她的,孤身站在陌生的街头,怀里抱着他留给她的足够一生挥霍的银钱,可是天下之大,遍寻不见,再也没有了那个给她依靠替她撑开天地遮挡风雨的小小少年的影子。

他不会再带着她一起走了,那时的她已经不再是活在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她知道在无形之中她虽然快乐而满足的活着,而他的整个人生已经颠覆破败。

他曾经无所保留给她的保护,是她的全世界,却不是他的!

冥冥之中,她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毅然决然的放弃了那些银钱和一世安稳的未来又回到了这座人间炼狱一般的帝国都城来找他。

之后的七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样铁血冷酷的训练中走出来的,只是每一次看到有人倒下,每一次觉得自己要被那些鲜血白骨折磨疯了的时候她都会告诉自己:撑下去,你才能离他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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