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1331)

两口子一合计,就敲定了主意,都觉得事不宜迟,尹邓氏主动请缨,务必要赶在三司会审之前,见余舒一面。

余舒回到司天监,先去了太曦楼道谢,大提点没有过问她和尹侍郎家的是非,就先给她了一剂定心丸——

“你是司天监的人,本座自当护着你,三司会审极少冤假错案,只要你没做亏心事,谁也动弹不了你。”

那是相当的威武霸气。

余舒倒是不担心她会丢官,王御史弹劾她的那几条,夸大其词,也就是吓唬胆小鬼。她愁只愁,宁王这个监审使坏,她不能证实翠姨娘当年脱了奴籍,就凭尹周嵘手上的人证物证,到最后判翠姨娘是个逃奴,那就恶心了。

万一尹家发起狠,将翠姨娘带回去打死了出气,她怎么向小修交待?

于是乎,到了傍晚,她在忘机楼和薛睿碰面,头一句话就是问他:“你熟读律法,有没有哪一条律例上提到过,要是朝廷命官的生母是个下等人,有什么办法给她脱掉奴籍?”

父母即出身,余父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翠姨娘却给人家做过奴婢。类似的事情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比如通房丫环生了儿子,被抬做姨娘妾室,然后庶子出仕,生母自然而然不再是下等人。

唯一不同的是,翠姨娘是给余秀才生了个闺女,而不是给尹侍郎生了个儿子。

薛睿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再一摸她小手,冰凉冰凉的,显然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就有些后悔早上没有亲自送她回去,路上好歹给她个准话,让她安心。

“你先坐下再说,”他将她带到长椅上,端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里,道:“不必担心,这场官司我们输不了。”

她这都盘算起后路来了,显然是以为没有胜算。

“怎么不会输,你不要安慰我了,”余舒没把他的话当真,苦着脸道:“我都问过我娘好几遍了,她连当年尹家还没还给她卖身契都记不得了,我爹也是个迷糊人,压根就没带她到衙门去消奴籍,就回了乡,后来我娘又给纪家三老爷做小,更是说不清楚。现在尹周嵘说他手头上有我娘的卖身契,敢告到御前,八成那卖身契是真的。只这一条,就能咬死了我娘是她家的奴婢。”

薛睿眼中藏笑,问她:“谁告诉你说尹周嵘手上的卖身契一定是真的?”

“不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余舒道,“就算是假的,他们也能以假乱真,谁让我爹娘犯糊涂,给人留了把柄。”

薛睿摇摇头,戳了她脑门一下,说:“傻姑娘,你爹可一点都不糊涂。”

余舒总算觉出来点儿不对,盯着他狐疑道:“怎么你说话一股怪味儿?”像是知道什么隐情似的。

薛睿道:“哪儿有怪味,我怎么闻不到,你再闻闻?”说着,就向她倾身,一张俊脸快要凑到她脸上。

余舒推着他胸口,嗔怒:“说正经的呢!你再逗我我就走了。”

薛睿坐直了身子,收起玩笑的脸孔,起身进到隔壁书房,不一会儿出来,手上便多了一只小小的漆盒,递给她看。

余舒一头雾水地在他示意下打开来看,但见盒子里陈放着一卷纸筒,泛黄磨角,一眼就看得出很有些年头,她微微一愣,隐有猜测,难以置信地拿出来卷开,匆匆扫了一眼,便惊呆了。

这、这是翠姨娘的卖身契!?

“这是真的假的?”有主仆双方签字画押,有衙门官印,明文暗记,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睿肯定道:“这张卖身契,原本存在你们余氏宗族一位族叔爷手上,是你爹当年亲手托付给人家的。”

余舒脑子有些混乱,小心翼翼捏着那张卖身契,生怕一个用力把它揉碎了,薛睿的声音就在耳边:“十月初,九皇子约我与景尘到蘅芜馆听戏,碰巧遇上尹元波当众诋毁你,我就将他抓回了大理寺,用刑拷问,得知他娘意图为他聘你为妻,遭你拒绝之后就用计害你,我一怒之下,就将尹元波打成了残废。我不担心尹家找我报复,只怕他们迁怒于你,那时就有防备,未免他们拿你的出身做文章,就悄悄派人去了南方,到义阳寻访你们余氏宗族。”

贵大才从义阳回来,就又被他派了出去调查陈年旧事,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查,还真叫他翻出来点儿不得了的底细。

薛睿抿了口茶水,接着道:“你爹是十五岁便中了秀才,这在当地很了不得,你祖父虽然英年早逝,生前也是个童生,就连你祖母,娘家亦是乡绅,颇有名望。你祖父再往上数,四代之前,余家有一位老祖宗,曾在司天监任过从事官,居六品。后来余家家道中落,到你祖父那一辈,从建邺迁到了义阳县,所剩人口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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