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107)

眼中泪花,倏然滚落。

洛神擦泪,摇头。

“阿娘,你错了!诚如你所言,我嫁去李家不过也才个把月时日,李家人待我再亲厚,又怎可能及得上父母生养之恩?先前我嫁,不过也是被迫。如今你们若能将我带回,我为何不肯?我只是不解,当初我嫁,全是你们的安排,事情临头,我才知道。如今我回,你们事先又不和我道上半句!阿耶阿娘眼中,阿弥是为何物?这回你来接我,倘若你将话先与我说明,叫我告一声李母再走,怎就不行了?以高氏之势,你们要带我回,难道她竟寻死觅活强行不放我走?”

萧永嘉一时语塞,应不出来,见女儿不断地擦泪,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从她面颊滚落。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顿时又慌了起来。

“阿弥……阿娘实在不知你这怒气从何而来……阿娘所为,难道不全是为了你好……”

她朝洛神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抱她。

洛神掉头,掩面而出,在门外阿菊等人惊诧的目光之中,飞奔回了自己屋,将门反闭,便扑在了枕上,闭目,眼泪流个不停。

从知悉那个伧荒武将求婚之日开始,到陆大兄离去,她怀着一颗惶恐、决绝之心被迫出嫁,今日又以这种方式被带回……父母不和,多年以来,自己夹杂其中的惶惑和苦楚……

所有堆积在心底的委屈、遗憾、愤恨,尽数随了眼泪,滚滚而出。

门外不断传来拍门声,夹杂着萧永嘉焦急的呼唤之声。

洛神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流泪,默默地哭泣,直到哭累了,才慢慢止住。

天黑了下去。屋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

“阿弥!阿弥!”

外头安静了片刻,忽然,阿耶的呼唤声也传了进来,充满了焦虑。

“你再不开门,阿耶破门了!

“阿耶,我无妨的!叫我一个人静一静!”

洛神躺在昏暗里,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句。

耳畔再次安静了下来。

世界也终于得以清净了。

洛神闭目,便如此一个人在床上卧着,也不知睡着或是醒着,良久,及至深夜,方慢慢地坐起身,自己燃了灯,坐到妆台之前,对镜理好凌乱的发髻,整了整衣裳,最后打开了门。

萧永嘉和阿菊她们,都还等在她的门外。

见她终于现身,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阿弥,你到底怎的了,你吓死阿娘了——”

萧永嘉眼睛通红,唤了声女儿,声音颤抖。

“阿娘,我无事了。”

洛神朝她微微一笑。

“阿耶呢?我想见他。”

……

书房里,银烛高烧。

高峤面容削瘦,眉头深锁,望着面前眼眸还带着哭过的红肿痕迹的女儿,脸上露出微笑,叫她坐下。

洛神摇了摇头,依旧立着。

“女儿知阿耶事忙,就几句话,说完便走。”

高峤眸带慈爱,点头:“阿耶听着。”

“李穆之能,阿耶必定比我更为知晓。于千军万马中单枪匹马救回阿弟,是为绝勇。江北之战,领区区先锋之兵,五战五捷,是为善战。如此绝勇善战,空前绝后。倘若他没了,放眼朝廷,阿耶可否能再寻到第二个似他之人?”

高峤没想到女儿寻自己,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一怔。

“我知朝局纷争,阿耶身处其中,身不由己,自有取舍权衡。女儿不敢论断是非。但女儿从前曾与兄弟同读孟子,言,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伯乐常有,良驹却是可遇而不可求。高氏名满天下,阿耶被人尊为相公。何为相?国之重器,民之所望!何人无父,何人无母?阿耶既身居相位,女儿斗胆问阿耶,倘因门户私怨,令大虞失了如此绝勇悍将,叫那六千被派去随他同战的将士白白送死,阿耶你真不觉可惜,真的问心无愧吗?”

高峤望着女儿,方展开的眉头,再次紧锁。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阿耶,我知你生平唯一夙愿,便是北伐中原,光复两都。阿耶年轻之时,也曾为之奋战,惜壮志难酬,折戟而归。这些年来,阿耶虽再未于人前重提旧事,但我不信阿耶没有遗恨。皇阿舅能用李穆,阿耶才干,难道不及阿舅?为何就不能以他为剑,筹谋日后再次北伐?阿耶你人未老,当年壮志,如今却又早早去了何处?”

“因各家之争,女儿先失陆家大兄,断送了良缘。如今新婚不过月余,眼见又要做寡妇了。女儿不过一女子,余生如何,只干系我一人,无关紧要。但李穆却非寻常之人,留下了他,焉知日后不能成为国之利剑?”

洛神的眼中,渐渐再次泪光闪烁。

“阿耶,我知你和阿娘的打算。这趟接我回家,不管李穆此战是死是活,往后是不再叫我回去了。此事无妨。嫁他本就不是我之所愿,我必听阿耶阿娘的安排。但李穆生死之事,阿弥切切恳求阿耶,重新考虑。他的老母,双目失明,如今正在家中,等着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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