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93)

“日后再遇到今日如此之事,我若在家,记着先和我说。我若不在,你也不要似今日这般自己行事,先叫人给我传信。”

“记住了没?”

片刻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洛神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之上。

阿菊本正要去叫琼树她们进来服侍,听到了,脚步停住,也回过了头。

洛神嘟了嘟嘴,转回脸,翘着下巴,哼了一声:“我为何要先和你说?”

身后仿佛突然多了一种压力。

洛神再次回头,见他竟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俯身下来,伸出一手,拿了她手里的那条发巾。

“我是你的夫君。你先不和我说,和谁说?”

或许是屋里烛火的缘故,他的一双眼眸里,闪烁着微微跳动的暗光。

语气,听起来更是奇怪。

像是戏谑于她,又像是隐含了什么警告的意味。

他说完,竟抬手,当着边上阿菊的面,若无其事般地,帮她擦去了沾在后颈肌肤上的几点晶莹水珠。

洛神的脸轰的一下热了,劈手便要夺自己的发巾,却被他攥着,夺不回来,便转向看得两眼发直的阿菊,嚷道:“菊嬷嬷,叫她们进来!”

阿菊回过神,哦了一声,匆匆到了门口,才打开门,看见琼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口中道:“李郎君可在屋里?建康来了圣旨,人就在门外了!”

洛神愣了一愣,和身后的李穆对望了一眼,见他眸光一动,竟也不急,只慢慢地直起了身,用着重的语气,道:“我的话,你要记住。”

说完,将那条半湿的发巾轻轻放回在了她的手中,朝她笑了一笑,这才转身出屋,不见了人。

第38章

李穆去接洛神皇帝舅舅的圣旨了。洛神并未出去同迎,依旧待在屋里。

侍女进来,几人一道服侍洛神,七手八脚很快妥了,最后剩一头长发还没有干透。

阿菊帮洛晾干长发,梳通后,仔细地将那一把柔顺的乌黑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

这时距离李穆出去迎接圣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他还没有回屋。

洛神就坐在镜匣前,手中捏着一柄细齿玉梳,下意识地拨弄着玩,人微微地出神。

连阿菊唤她上床歇息,都没反应。

她实是有些心神恍惚。

倒不是为李穆去了这么久的缘故,而是思绪,还沉浸在先前他离去前所带给她的那种感觉里。

感觉颇是沮丧。

方才他去了后,洛神定下神来,才蓦然惊觉,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似认命地接纳了如今的这桩婚姻。

虽然关上了门,她和他还是两不相干。她占着床,他一直睡那张榻。入夜渐冷,晚上也不过加了一盖而已。

但除此之外,洛神意识到,这些时日以来,一切和自己原本想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

她和他的母亲相处亲笃。“阿家”这个原本拗口的称呼,不过才这些日,唤得几乎就和“阿娘”一般顺口了。

阿停成了她的跟班。

她一个冲动,就替和自己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李穆义兄的妻子出头。

除了他们,她还和李家附近的街坊日益熟悉……

她做的每一件事,似都暗合了李穆之妻的身份。

这倒罢了,最叫她最沮丧的,便是方才。

她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自认为最后处置得也算妥当,对沈家恩威并施,日后蒋氏夫妇,想必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对她都很是感激。

他非但没有半句谢言,还对她如此不敬。

不但出言不逊,说的话叫她听了极是不快。最可恼的,竟还对她动手动脚。

直到这会儿,后颈那片被他碰触过的肌肤,似还留了一缕毛森森的不适之感。

洛神极是懊悔。恼自己方才怎就傻了,没立刻反击回去。

这会儿,他人都去了!

这个白天所带给她的所有愉悦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她懊恼得想揪自己的头发!

一个仆妇在门口张望。

阿菊走了过去,回来对洛神说:“小娘子,陛下圣旨,封李郎君为持节都督,前往江北平梁州之乱。”

……

奉命前来传旨的钦差,是侍中冯卫。

与冯卫前脚后步的,还有一位访客,便是杨宣。

但杨宣并非钦差,甚至也不是奉了许泌之名而来。

许泌将他调回上游的江陵,继续驻防荆州。

此刻,他原本应当已经踏上了西去之路。

但他却相向而行,先折到了京口。今夜,以李穆的老上司,或者说,一个关切他的老上司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冯卫乃是急赶而至,路上疲惫,传完圣旨,一行人皆困累不已,李穆和闻讯而至的京口令将人送去驿馆,招待安置完毕,回来后,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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