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108)

他想过了,必须休妻。

要获得回报就必须付出,因此,他比平日更刻苦,鸡打鸣前就起床读书,午睡也不睡了,翻以前的诗文背,瞌睡了就洗个冷水脸继续,几天下来,功课有没有长进他不清楚,照镜子明显感觉脸小是真的。

约莫他的用功感染了其他人,谭振学和谭生隐跟着他熬夜苦读,半夜都舍不得闭眼。

勤奋到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这天,谭盛礼检查他们的功课后,眉头紧皱,挨个唤他们进屋说话。

枪打出头鸟,谭振兴推谭振学先进屋。

谭振学无奈,缓缓推门而入,谁知谭盛礼看到他,冷声问,“振兴呢,喊他进来。”

门外的谭振兴打了个哆嗦,闷热不堪的天硬是惊出身冷汗来,理了理衣服,故作轻松地抬脚进门,见谭盛礼面色阴沉,瞬间耷拉着耳,小心翼翼道,“父亲,你找我?”

“多少天没挨打了?”

谭振兴垮了脸,老老实实比了根手指头,谭盛礼又问他,“身上的伤好了?”

谭振兴极力想摇头,可迎上谭盛礼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不敢撒谎,含糊不清道,“好了。”不知是不是谭辰风送的药材好,磨成药膏涂在伤处愈合得特别快,两天吧,两天就不疼了。

看他没出息的样儿,谭盛礼懒得再说,“坐吧。”

“哦。”谭振兴拉开椅子,坐姿端正,双手规矩地搭在桌上放好,像私塾乖乖听课的学生,谭盛礼拿出他写的文章,“这几天很用功?”

每天睡觉不到两个时辰,用功是必须的,谭振兴摸不准谭盛礼心思,没有立刻作答。

“说吧,这么反常是为何。”

谭振兴:“……”很反常吗?他平时读书也很用功的,顶多这几日尤为用功而已。

几个孩子什么秉性谭盛礼心里门清,就谭振兴见缝插针想偷懒的性子,突然用功必然有蹊跷,眼看院试快到了,不问清楚原因,到院试准得出事。

“反常吗?”谭振兴心虚,话也说不清楚,谭盛礼敲了敲桌面,“你自己说呢?”

好吧,谭振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反常,没办法啊,谭盛礼给赵铁生布置了哪些功课他根本不知,问赵铁生他也不说,谭振兴不知道赵铁生的水准,心里没底,只有努力读书,争取超过他啊,超过他才有机会考上秀才。

“父亲。”休妻这件事他去年就在想了,作为谭家长子,他的责任是开枝散叶,可汪氏连生两个都是女儿,不休不行,他,“父亲,有件事我反复想了很久……”

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了,谭盛礼抓起手边的木棍,故作云淡风轻道,“什么事?”

“当时和汪氏成亲是看她娘能生,儿子娶了她能为谭家充盈子嗣,岂知她生了两个闺女……儿子想着,不若等院试后与她和离算了。”顾及谭盛礼心软的性子,谭振兴不说休妻,而是和离,和离的身份比较体面,回到村里,汪氏也能再嫁。

谭盛礼攥紧木棍,慢慢站了起来,语气却很轻,“为何要等院试后?”

没考上秀才哪儿有脸和离啊,谭振兴知道谭盛礼要面子,平时他要提的话,非剐了他层皮不可,但他不敢说谭盛礼要面子,只道,“刘明章考上秀才后休妻无人说他什么,想来……”余下的话没说完,忽然听啪的声,有什么落在他后背,不觉得痛,就麻麻的,待第二棍落下来,感觉就较为明显了,他呲牙,噗通声跪地,“父亲啊,儿子错了啊。”

千想万想,没想到谭振兴存了休妻和离的心思,自己窝囊连汪氏都不如,竟有脸嫌弃汪氏不好,谭辰清为何给谭振兴找这门亲事他不知,但既是明媒正娶的,就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生了女儿就休妻,他没考上秀才是不是该被撵出家门啊?

谭盛礼攥着棍子,手背青筋直跳。

刚刚谭振兴兀自说话没注意看谭盛礼表情,此刻求饶时瞄了眼,那双深沉墨色的眼吓得他双腿战栗,虽然父亲经常揍他们,但好没露出过如此恐怖的表情,活像自己刨了谭家祖坟似的,谭振兴直磕头,“父亲,父亲,儿子错了。”

“你错了?你何错之有啊……”谭盛礼嘴角乌青,深邃的眼眸仿佛有冰霜凝结,一字一字顿道,“自己毛病到处都是还有脸嫌弃人家不好,我谭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子来。”

木棍声啪啪不绝于耳,门外的谭振学和谭生隐打了个冷战,不知谭振兴又闯了什么祸,谭生隐担心出事,“要不要进屋看看。”

听声音,谭盛礼好像气得不轻。

谭振学迟疑了下,轻轻推开门,透过门缝望去,只见谭盛礼低着头,脸色铁青,地上的谭振兴跪在地上,呜呜呜啜泣不止,和以往的嚎啕大哭不同,谭振兴哭声压抑,直觉不对,他抬脚走了进去,“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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