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14)

他衣着华丽,五官秀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刘明章,你别欺人太甚。”

纳妾就纳妾,竟如此对待他长姐,欺负谭家没人了吗?

他急步上前,解开束缚谭佩玉的绳子,目光发狠地瞪向高处屋檐站着的刘家众人,刘明章负手而立,神情倨傲,并不言语。

刘母罗氏双手叉腰站在旁侧,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到底谁欺负谁啊,她嫁到我家几年肚子都没个动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明章念及夫妻情分想与她和离,她竟死缠着不放,既是这样,只能将她给休了。”罗氏是个泼辣的,要不是顾及刘明章秀才身份,恐怕早骂开了,哪能这般好脾气地和谭振兴说话。

可她眼里的鄙视令谭振兴倍感耻辱,他扶起谭佩玉,踮起脚,学罗氏双手叉腰的模样俯视回去,“议亲时你低声下气地求我们把长姐嫁到你家,短短时日就过河拆桥翻脸无情,你们家有没有羞耻心啊?”谭振兴是想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转而想到对方是个农妇,说再多都是浪费唇舌,不值得。

“谁没羞耻心,就她的年纪,搁村里哪个汉子瞧得起,我儿娶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不好好珍惜,进门几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抱只母鸡回来都比她强。”罗氏嘴皮子利索,谭振兴听出她话里的讽刺,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死老婆子,竟说他长姐不如只母鸡,士可杀不可辱啊,气得眼泪直往外涌,偏又不想被人看笑话,吸着鼻子,眼眶红红地瞪着罗氏。

见状,罗氏愈发嚣张,“我哪句话说错了,别给脸不要脸,识趣的就赶紧走人。”要不是明章再三强调要她注意身份,早把人捆了直接送回谭家了,肯给他们机会上门接就谢天谢地吧。

儿子争气,罗氏脸上尽是苦尽甘来的傲气,毫不把谭振兴放在眼里。

长姐如母,欺负他长姐就是欺负他,是可忍,孰不可忍,谭振兴抹了把泪,撸起袖子,啊啊啊啊的尖叫着冲了过去,“叫你说我长姐,我和你拼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谭振兴还是第一次跟人打架,只是他没有罗氏的速度,罗氏整天在地里劳作,动作敏捷,轻松就躲开了,谭振兴扑了空,情绪愈发激动,见刘明章气定神闲的站在那看他笑话,又尖叫地扑向刘明章。

在场的人:“……”

尽管不厚道但真憋不住想笑,就没看到哪个男人打架前扯着喉咙嚷嚷的,尤其没动手自己先哭上了,谭家长子还真是……斯文秀气!

刘明章自幼读书,反应比不上罗氏,被谭振兴扑倒了,脸上挨了两拳,但谭振兴也没讨到好处,刘家兄弟就站旁边,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拳打脚踢,谭振兴痛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哭声如五月闷雷,振聋发聩,滑稽得令在场的人偷偷捂嘴轻笑,还是谭生津父子两担心谭振兴有个好歹,忙上前拉架,谭辰风是惠明村村长,十里八村都说得上话的人,见他出面,刘家兄弟给面子的收了手。

刘明章脸上挨了两拳,红了,谭振兴情况比较惨,发髻散了,衣服破了口子,鼻青脸肿的,乍然瞧着有些触目惊心,尤其配着他痛哭流涕的画面,众人忍俊不禁,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在某刹那间骤然安静下来。

“佩玉。”谭盛礼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这时候,院子里的注意到谭家老爷子也在,只看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直缀,衣摆被风吹动,却整齐不乱,眉眼温和却不失严厉,浑然天成的威严让人们不敢直视其衣冠,人们眼神恭敬而谨慎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父亲。”谭振兴咬着唇,委屈地喊了声,谭盛礼却不看他,低低地又喊了声,“佩玉。”

姿容狼狈的谭佩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父亲。”

“回家吧。”

短短三个字,简洁有力,像腊月天的暖阳,照在谭佩玉心头,她先是怔住,良久才重重地点头,眼圈不自主的红了,谭盛礼慢慢地抬手,帮其理顺发簪,粗厚细嫩的手拂过谭佩玉鬓角,谭佩玉眼泪夺眶而出,谭盛礼道,“别哭,谭家虽不及从前显贵,养女儿还是养得起的。”

他明白罗氏为何要拿绳子绑住谭佩玉手脚,防止她想不开自尽而已,谭家出过和离当日在婆家自尽的女儿,罗氏便想当而然的以为谭家女儿皆那般决绝。

“振兴。”谭盛礼眼神扫过哭成泪人的谭振兴,眉峰微蹙,“走了。”

不待谭振兴回答,刘明章已整理好仪容,直直走向谭盛礼,“承蒙谭老爷子指点过文章,不甚感激,今天的事我不予追究,往后刘家与谭家便无任何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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