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28)

“你往后收敛些,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谭振业不耐烦,“快点罢。”

旭日东升,阳光穿过窗户,温暖的落在谭盛礼的身上,半边脸颊露在光照中,颜色渐渐泛红,他已经坐了半个多时辰了,院子里喂鸡的大丫头看他动也不动,走到窗外,双手扒着窗棂,脑袋抬得高高的,“祖父,祖父,你身体好些了吗?”

声音稚嫩清脆,拉回谭盛礼思绪,他侧目望去,只看到个光洁的额头,他放柔声音,“好多了。”

“父亲不听话,祖父就打,打到他听话为止。”

谭盛礼好笑,“谁与你说的?”

“外祖,舅舅不干活,外祖打他。”大丫头双脚蹬着墙,使劲往上爬,爬了几次都爬不上来,额头憋得通红,谭盛礼忍俊不禁,“外祖做得对。”

人不打不成器,该打就得打,谁让他们摊上不争气的子孙了呢。

“祖父也对。”

谭盛礼愣住,“大丫头说得对,不听话就打。”不加以惩戒,他们不知道厉害,不知道厉害做事就无法无天,不知要伤害多少人。

被夸奖的大丫头咯咯咯直笑,笑声让谭盛礼郁气顿消,他打起精神,让谭振学把谭家族里的读书人叫来,问问他们的功课,能考科举的就考科举,无心科举的做其他打算。

来了3个人,说是年纪最小的在私塾里,等私塾放假就送过来,3人里,谭生隐年纪最小,其余两人已经十七八岁了,刚从私塾结课,目前在镇上找了份差事,收入可观,两人没来过谭家,无所适从的站在屋子里,眼睛不敢乱瞄,规规矩矩地垂着脑袋,动也不动,谭盛礼让他们别拘谨,简单的考了几个四书五经里的文章含义,两人吞吞吐吐答不上来,谭盛礼又降低难度,考他们背书的情况,七八个问题,两人只接得上两三个。

谭盛礼心里有了数,仍然问道,“你们可想考科举?”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看两人是否有吃苦耐劳的毅力和决心。

两人没有立即作答,微微偏头,互相看了眼彼此,半晌,个子稍高的少年拱手回答,“辰清叔,我们天资愚钝,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来的路上两人就讨论过了,在镇上谋份差事实属不易,放弃这个机会,往后不见得有更好的,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安定下来,哪儿有姑娘肯跟着自己。

科举不是人人都能考的。

他们有这个自知之明。

谭盛礼有些遗憾,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勉励两句就让他们回去了。

如此,就剩下谭生隐了,上次谭盛礼要他以晚春为题作诗,这几日他反复斟酌,字字推敲,总算写了首自己比较满意的,将其交给谭盛礼,颇有些期待的等谭盛礼评价。

谭盛礼看了眼,锁进抽屉,“你振兴哥他们在书房,你也过去吧。”

谭生隐垂眸,毕恭毕敬道,“是。”

这天起,谭盛礼就开始给他们四人授课了,顾及考试路上便要消耗许多体力,他并不拘束他们在屋里学习,早晨天气凉爽,就安排他们去山里砍柴,边砍柴边背书,不懂的就问他,他会及时讲解,下午天热就在家作诗写文章,晚上自己读书,巩固当天学到的内容。

白天谭盛礼守着他们,晚上就在屋里默书,常常默到半夜。

这让谭振兴他们自惭形秽的同时又叫苦不迭。

累,太累了。

砍柴就是个力气活,谭盛礼不要求砍多少就算了,偏偏谭盛礼要他们每人每天砍两捆柴,完不成的话就抄书,你能想象进山时衣冠楚楚悠哉悠哉的挥砍刀,两个时辰后衣衫凌乱火烧眉毛见树就尖叫着上脚踹的场景吗,毫不夸张的说,任谁看了都不敢说他们是读书人,太粗鲁狼狈了。

尤其临近晌午那会,赶着完成任务,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满山奔跑找枯柴,但凡叶子少点枝干细点的树就没逃脱掉被踹的命运的。

柴火嘛,枯木行,活木也行,端看自己有没有本事踹断!

当然,踹断的结果就是脚底肿,左脚肿了换右脚,右脚肿了换左脚,双脚交替着来,酸疼的滋味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但不得不承认,速度确实快得多。

刚开始他们砍两捆柴要四刻钟,慢慢的缩减到三刻钟,到后来两刻钟不到就能完成任务。

科举如果有砍柴这门考试,他们都能轻松过关。

可想而知有多卖力。

待进入七月,家里的柴已堆了半个后院,烧到明年都烧不完,谭盛礼想了想,给他们半天时间,要他们挑到镇上去卖。

时值酷夏,柴的价格贵,卖柴的钱拿来送礼,请秀才做保正合适。

“父亲。”站在后院柴堆前,谭振兴耷拉着脸,小声商量,“不能留着自家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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