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番外(126)

旁人不知内情,仍趁此时纷纷前来相送。刘徇与阿姝,乃至刘昭与两个孩子,也皆披缟素自信宫中一路送至城门处方歇。

许是这两日太过劳累,又难得出宫外见这样多人的场面,还未上马车回程,阿黛有些犯困,吮着手指跟在乳母身侧便嘤嘤的哭起来,粉白的小脸上挂着可怜巴巴的泪水,瞧得人格外心疼。

破奴见妹妹哭泣,也赶紧奔去,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哄道:“阿妹不哭不哭。”

刘徇本已行至马边,正要翻身而上,此刻见这情景,心间又酸又软,三两步上前,将阿黛一把抱起。

她渐渐的止了泪水,眼皮也耷拉下,一副困顿不已的模样,可趴在刘徇怀里,似乎不大习惯一般,本能的扭动两下,无论如何也不得睡去。

刘徇平日闲暇甚少,与孩子虽不疏远,到底也不多亲近,遇此情况,不由的手足无措,抱着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破奴却十分乖觉的行至阿姝身边,伸手揪了揪她衣摆,仰着头眼巴巴望着她。

阿姝弯腰摸摸他脑袋,上前自刘徇怀里抱过阿黛,轻声道:“大王,还是我来吧。”说着,她十分熟稔的一手托住孩子臀腿处,一手护住孩子肩背,令她靠在自己身前,一下一下晃动着,口中又轻又柔的哼着邯郸的民间小调。

阿黛早已睡眼惺忪,此刻入了熟悉的怀抱,不由含糊的喊了声“叔母”,便怪怪的耷下脑袋,靠着阿姝肩上沉沉睡去。

阿姝腾出一只手来,牵着破奴,三人一同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辘辘缓行,始终在旁望着的刘徇方回过神来,收起复杂的目光,上马同往信宫而去。

他近来常为如何安排这两个孩子而苦恼,却不知自何时起,阿姝与那两小儿,竟已这样亲近。

他一时又想起当日在邯郸时,阿姝抱着昌儿逗弄时的情景。她那样娇美又那样温柔,若真要抚养幼子,必也能得孩子全心的依赖与喜爱。

可每每想到此处时,兄长的惨状与大嫂的话语便会浮现。

一路挣扎怅惘,众人渐行至宫中。

阿姝小心翼翼的将两小儿送入屋中。大军不日出发,刘徇这一日恰无旁事,便也在庭中徘徊。

冯媪静静立在一旁,令刘昭离去后,一双眼眸屋里屋外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悄然行至刘徇身边道:“大王不必担心,王后与两位小公子十分亲近,有王后在,定不会有事。”

刘徇眼神波动,冯媪素来为人稳当,眼光独到,能如此说,必也打心底里赞赏阿姝。他心念一动,忽然提步行至僻静侧室,请冯媪坐下,才犹豫道:“媪,我有一事,埋于心间许久,始终不知要如何抉择。”

冯媪算得上看着他自小长大,如今没了别的亲长,他无处可询,只得来问她。

冯媪闻言,目光越发柔和几分,仿佛想起了幼时的他一般,笑着唤了过去的称呼:“公子且说,婢定知无不言。”

这一声“公子”着实亲切,刘徇原本落于膝上紧攥的双手也渐渐的松开:“媪大约也猜到了,便是与兄长这两个子女,与赵姬有关之事。两小儿幼失恃怙,我欲将其归我名下养育,日后破奴便如我长子一般,待我身故,他可承继。可——”

他尚未出口,冯媪已猜到:“公子可是担心赵姬身份,认杀父仇人之女为母,恐为人指摘,日后待两位小公子大了,也难免痛苦?”

“正是如此。”刘徇再度疲惫的揉揉眉心,将先前樊夫人之言又说了一遍。

冯媪闻言,面露感慨,轻叹一声,缓缓道:“公子的担心,不无道理。婢知公子待家人亲族至纯至孝,对伯衍公子更是心有愧疚,只想将今日与将来能有的一切,都交给两位小公子,才能弥补心中遗憾。”

刘徇闻言,素来温淡的面容出现一丝悲色,慢慢垂眸,掩去眼中的热意。

“可公子是否想过,若将这一切都交由破奴公子承继,日后待有了自己的子嗣,又该如何?况赵姬虽是太后之女,到底也未行过十恶不赦之事,如此,待她又何其不公?”

刘徇面色越发沉郁,哑声道:“我知对不住赵姬。她的确无辜,我亦不该牵连于她。日后,只要她与赵氏,能与章后全然脱开瓜葛,我若能成事,必拼尽全力,许她一生安乐,保赵氏长盛不衰。若有子——”

若与赵姬有子如何?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迷茫。尽管从未想过此事,可日后他难道当真舍得,令他与阿姝之子,甫出生时,便被剥夺了将来承继的机会吗?

话至此,他忽然说不出口,眼前浮现的,皆是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他心知,她绝不会因此而心有怨怼,可临到头来,舍不得的,仿佛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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