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番外(125)

乳母应下,才起身至屋门处,欲将方才阿黛摔落在地的泥狗残片收拾起,却忽然见门边立了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刘徇。

乳母赶紧弯腰行礼,唤了声“大王”。

刘徇未动,暮色照在他宽阔的背影上,于屋中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一手扶着门框,俊容上满是复杂神色,一双眼正直直的盯着屋中女子。

方才他与樊霄二人恰都在衙署中,闻讯便径直赶回。樊霄自然悲痛欲绝,一入宫中便直奔樊夫人居处,未作停留。他稍有犹豫,并不愿去,却有婢来报:“夫人还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大王前去。”

许久未有人气的院落忽然多了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已瘦成一把枯骨的樊夫人仰面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发如枯槁,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自胸腔间响起,剧烈颤抖的手紧紧攥着被衾,因无力转头,眼珠子还直勾勾的转向屋门处,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般,不停的喃喃着“仲渊”。

刘徇挣扎片刻,终还是入内。屋中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令他行至床边,垂眸望着床上那将死之人。

樊夫人瞪眼望着他,忽然扯动嘴角,费力的笑了声,声如蚊蚋:“仲渊,你记得……我,我的话,善待……破奴,与阿……黛……”

她说罢,便似如释重负般,垂首闭目。

一时屋中皆静。

刘徇脑中眼前飞速闪过许多零碎片段,既有兄长死后的惨状,大嫂凄厉的指责,还有阿姝哭泣的模样,章后凶恶的模样……

好半晌,他于一片哀哭声中缓缓步出,不知不觉便行至两小儿处。

此地尚清净,仿佛将方才那边凄惶气氛全然隔绝。

他听到那小女子在屋中耐心的哄着小儿入睡,又听她与乳母的种种交代,只觉心里仿佛纠了一团乱麻,越绞越紧,令他动弹不得。

第60章 恍悟

阿姝听见乳母行礼声, 忙转头朝屋门处看去。

四目相对间,她只瞧见他眼底沉沉的浓黑, 错杂而幽深, 教人辨不清晰。回想方才所说的话,忽然有些怕他误会, 忙寻了枕头来,又小心翼翼的将胳膊自孩子脑后抽出,将他们安顿好, 才尽量轻声的起身步出。

刘徇未发一言,也转身跟她同行。

直行至远离屋门的庭中,阿姝才渐缓下脚步,惴惴的侧目去望他,低声道:“大王切莫误会, 方才我所说的, 只是不愿让破奴与阿黛再徒增伤悲罢了, 并非……有别的意思。”

她所指“别的意思”,自然是恐他误会自己对章后仍存孺慕之情。

刘徇沉默半晌,轻叹一声, 伸手抚了抚她发顶,道:“我知道。”

阿姝猝然抬头, 有些不敢置信。

他复而苦笑道:“你随我自长安而来, 与君山分别那日,他曾同我说过,你幼时思念母亲, 长大后有机会相认,才知生母非善类。”

秋日有暖阳,然一旦西风扫过,便顿生寒意。

阿姝仰头望着他,隐隐想起旧事,身躯微颤了颤,眼里渗出朦胧泪意,艰涩道:“不错,我生母非善类,偶然入梦来时,我甚至常想问问她,既然不珍爱我,当年何苦要受那怀胎之苦将我生下?若孑然一身,岂非更好。”

刘徇对上她盈满泪痕的双目,心中一时百转千回,好容易驱散的纷繁念头重又涌现出来。

胸腔间无数的理智与冲动交织,他太想高声的告诉她,仇恨也罢,出身也罢,他可以统统不在乎。可大嫂的话,兄长的死,像是桎梏他的枷锁一般,教他每每张口,便有排山倒海的愧疚与痛苦,再说不出一个字。

好半晌,他仍觉头晕眼乱,难以理清,只艰难的揉了揉眉心,避开她目光道:“你别想太多,伤了心神。目下,还是先治丧吧。旁的事,容我再想想。”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阿姝望着他脚步稍稍凌乱的背影,心中方才升腾起的一缕希望又悄然落回。

……

樊夫人去后第二日,刘徇便命人于信都向众人发丧,城中官眷、大户等皆至信宫吊唁。

可怜破奴与阿黛两小儿,身为子女,小小年纪便由乳母与婢子领着,为母披麻戴孝。

刘徇更是忙碌不堪。信宫中有樊夫人丧事,外头更有迫在眉睫的并州战事,他需两头兼顾,忙得几无停歇之时;阿姝身为王后,每日迎来送往,也无甚闲暇。

细算下来,二人已连续数日,皆沾枕即眠,未曾好好说过话。刘徇更像是逃避一般,每日总命人回来知会她夜里不必苦等,再趁夜深人静,她已入眠后才归来。

直到大军出征前三日,樊夫人出殡这日。

刘徇早已说过,樊夫人不得入东郡刘氏祖坟,送葬者自然也只能为知情的樊霄。他将扶灵自信都出发,悄悄将樊夫人送回樊氏故地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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