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75)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因前后两院都要修补,慰鹤府上更是不便,夏观借了个手头的便利,选了长安城东市一处家势渐微的祠堂,将买卖暂时移了过去。

第42章 剩下的半颗心

此处祠堂是东市林氏旧有,林氏祖上岭南,移至长安后本有过一段时日的风光,但终究还是日渐衰微了。族内祠堂上高高悬挂的匾额都有些上梁不正的摇摇欲坠,见著识微大略也能用在这时。

林老祖新丧才过,大房长孙林醉眼见族人各个嗷嗷待哺,一拍脑袋想起祖上还有几件金石字画留下,约莫能卖些好价钱,以解燃眉之急。

几番翻箱倒柜,院中的地砖和原本养荷花的淤泥池捞了一遍,却是无果,林醉近乎要认定家中闹了贼,还想着现在报官还来不来得及。直到他祖母而后道明了真相:那些救命的,全被封进了老祖的棺材,埋了。这,是礼数。

林醉闻言,被风一吹又一摇,瘫倒在地。

你瞧,死了的人什么都不做都能叫活着的人无计可施。因为活着的人要遵礼数。

等到林醉带人连夜挖开老祖墓,见生时身如长豺的老祖竟像是生了气、发了怒似的整个胀成了个绿胖子。他咽了口口水,将蹿至嗓子眼的一颗心顺滑回了胸膛里,小心又小心地翻起了老祖尸身,以图其身下的金石字画。

可不等同行人跳脚嚷出那声“你爷炸了”,林家老祖便将自己的尸身酿成一股秋日枯叶的衰败色,如巨浪一般将不孝不敬的子孙淹死在了自己的墓里头——才埋进土里的林家老祖,尸身肠肚早已严重腐烂集尸成气,原本还突不破死后那层极薄的死人皮,可因林醉的翻动,终究是炸了。

对此,长安东市众说纷纭,未因那些挖出的金石字画受益的,便说人性有时是一步步失守的,有时又只是诸葛先生的空城计,哪里有什么可守的;受了益的,便说人心如海,仙人都要谪临,善人也会落草为寇,何况那些一心想要活下去的寻常人呢?

无论是何种定语,已然死了的林醉如今都是听不进耳了。他活着窝囊,死得憋屈,死了还不能静静心,当回聋子了?

林老祖的重敛与林醉的慰鹤礼极简,可行之礼毕林家仍掏不出钱来给夏观瞻,赶巧这日林氏偏支还送来具臭名昭著的恶童,可也还是没钱。

跪着说话的,一则是祠堂里的孝子贤孙,一则是兜里没钱的衰人。两则全中的林氏族人无法,为抵债只好跪求夏观瞻借他们的祠堂做买卖。

夏观瞻,应了。旁人有骂夏观瞻趁火打劫,他却道是买卖生意。

当下,新送来的恶童漆发覆面,臭恶难挡。

恶童之死,东市人人都道是这小小孩童罪有应当,顽劣不堪砸死胞弟,不是他?砍伤给娘亲医病的良工,不是他?撅了阿耶坟,不是他?给东市水井下了黄藤岭,不是他?

恶童母将人托给夏观瞻,道出恶童被山中白额虎咬死之实。夏观瞻也果然瞧见死者尸身很是缺了几块肉。

如常,待众人屏退后,夏晖将死者洁身束发,夏观瞻再寻来陶泥将死者身上的几处残缺填补了,又拿鱼皮敷上,细细缝补。只是他的其余丑陋和畸形是夏观瞻再怎样妙手回春也遮不住。

恶童的死灵托腮坐在祠堂高高的门槛上,看着夏观瞻给自己入殓,还不时再去看看门外,像是等人来接。

夏观瞻闻言,取了犀角扇轻轻刮开死者紧咬的牙关,给他喂了些细粮稻谷,叫他不至只能做个饿死鬼:“还饿不饿?”

恶童闻言突然暴起,死灵在祠堂里横冲直撞,像要把自己掼碎:“小爷肚里全是草根树皮!怎么不饿?小爷饿!好饿!好饿!也不知阿娘还饿不饿?是小爷的肉好吃,还是稻谷好吃?”

夏晖闻言忙去看恶童,见他一张全写着“丑”字的脸上,立时为“难过”二字腾出了一亩三分地……

山、河、大地,高耸、巍峨、奔腾、汹涌,辽阔、壮烈、生生不息、不可移,因为它们是世间的无欲无所求。它们无欲无所求,因为它们从来都是世间宽厚良善的施予者、孕育者和强者。

然则,它们施予和孕育出的弱者呢?

此间故事似乎并不值当细细说:

八年前,有林氏妇产一子。岁余,其夫便害了麻风一命呜呼,更连累了小子也染上了麻风成了怪物。

林氏族人在祠堂连夜捏了一宿的胡子,决计将小子扔进荒坟堆里,免得全族都要遭了祸害。却难想被舍弃的小子饥饿难当,胡乱抓了把荒坟旁的黄藤岭嚼了吃,竟治好了麻风。

小子又狡又黠又记仇,自然不忘回来做个真正骇人的祸害秧苗。如此犯下陋行累累,“恶童”之名,他花了一年便实至名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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