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的一百种死法(93)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反观魏娘,倒是不妄想,讲实际讲效率,拎着根又臭又破的腰带,精挑细选了山上的三棵歪脖子树,比划着腰带的长短说他们三个同生共死这种事容不得临时抱佛脚,得事先选好自裁工具。

魏娘如此令人发指的随遇而安,自然的,又是被魏头臭骂了一顿。自然的,魏娘被骂得又是一番又哭又嚎。魏头见状本欲哄弄婆娘,却突然又一拍大腿,神似福至心灵了!

吉胡嘉嘉一向深觉魏头靠谱,不知他这会儿是想出了什么值得人拍案惊奇的山人妙计,这便是问了过去。魏头表示他的法子就是设若他们真碰上南梁的兵,就要魏娘扯破锣嗓子唱死他们几个是几个。吉胡嘉嘉听了这话,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冲过去捅死魏头。

魏头、魏娘都已如此不靠谱,吉胡嘉嘉就不能不脚踏实地一些,魏家夫妇如今已经是她发肤骨肉内的两根软肋,将他二人妥善安排、细心周全已是吉胡嘉嘉的本能。她将两朵兰花别到耳边,又寻了块长条石块,勉强磨成了根指头粗的簪子插在发间,将寒酸演绎得淋漓尽致,小叫花子瞧见都想赏她几文钱。

如此,吉胡嘉嘉眼睛瞪得像铜铃地警惕了些时日后,进驻朔州的南梁军已然换防一波,也因入主而日渐熟稔与倦怠。吉胡嘉嘉和魏家夫妇栖身的山却成了战乱劫后的世外桃源,无人问津。

这日正着当月,吉胡嘉嘉布了“禁制”在山间,将魏家夫妇二人吓唬地缩在山洞里不肯出圈,自己倒拎着根营养不良的小树杈,一路拨一路探地溜了出去。如今白天黑夜于她来说并无不同,撒了些玉兰花籽在路边,寻着味就能找回去。

有幸的,来年山间荒野还能长出许多玉兰。

魏头与魏娘似知她今日有深思不尽,竟难得的没误解她一个半大瞎子拄着根木棍半夜出门不是去讨饭的——今天是吉胡衡臣的忌日。

谁人伸手企图揖月、摇风都是徒劳,留不住的人就如束缚不了的月光一般。

吉胡嘉嘉独自寻了山头以大父之尊叩拜了吉胡衡臣。

多少年了?吉胡嘉嘉有些恍惚自己好像数不了数了。

寰宇之间纵横,或顺遂或跌宕或蹉跎,并不因某个人、某些人的悲喜就停滞不前,只凭或甜蜜或不堪或羞愧的回忆,无法长期供养一个人,毕竟相思从不及相逢来得好。

如果不是萧衍与吉胡衡臣有着万缕千丝的重合,如果不是还没得知萧衍已经获得长久的安稳和心愿,如果不是因为魏家夫妇,吉胡嘉嘉本是无意于这重复又无聊的人世的。一直是这些念想引诱着她往下又往前。

她有两年没能看出头顶的皎月是个什么模样了,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再去徒劳无功地“看”。今日却凭空多了些耐心,抬头恍惚知觉有一大片白色明亮过别处,也就知道那片过于耀眼的白就是月了。

冷月夹的风带着湿寒之气,直钻吉胡嘉嘉曾被人砸碎过的手脚,这股酸疼扯得她的牙关紧了紧,忍了忍。

如果世间的苦楚与雷池都能这样忍一忍……

“吉胡衡臣,我后悔了,我本可以……”

世间最遗憾的,似乎不是“失去”或“失败”,而是“我本可以”……

如果世间的苦楚与雷池与爱都能忍一忍,也许……不!忍一忍了,忍住了,那这世间该多顺遂且无聊了!

直到月下山腰,吉胡嘉嘉嚯嚯着小树枝,想着去麦田看看他们的麦子熟了没有。她一路小心躲与避,歪歪扭扭颇如病梅,好不容易闻到了荒沙地里的麦香,可这麦香却都是零碎的——早在白日头里,南梁军的马蹄就踩碎了她与魏家夫妇的心心念念和麦穗。

被村民排挤到荒沙地里种的麦子田能结出多少口粮啊,再轮大军如蝗虫过境,自然寸草不留了。吉胡嘉嘉和魏家夫妇等了一季的麦是毁了。

无法,吉胡嘉嘉忙就扔了手里的引路树枝,直跪在荒沙里,寻摸残羹冷炙的麦穗,哪怕就只剩三颗了呢,来年还可以给他们作种!

避祸的山中,几朵夜云在空中撞出了声响与奔雷光亮,眼看就要变天。

魏头哪能不知吉胡嘉嘉留的“禁制”比世间男子的嘴还不牢靠,又见吉胡嘉嘉久久不归,这便下山来寻,却瞧见朔州村的几个村民和北魏的逃兵陷进了荒沙地内的流沙圈,已经被沙淹死了几个。魏头忙将人一一给救了出来,自己亦几次险些陷落。

众人得救,千恩万谢。

都是照过面的人,如今又是濒死的落拓模样,魏头对他们的往日的冷情和欺压倒不是忘了,只是架不住众人的抱腿神功,况且,里面还有个小孩,这便带着他们一同回了山上秘处保命。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