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姚夫人尚未出阁，府里半数的事皆她帮着掌管。黛眉自是知晓事情轻重，央了群青，帮忙在姚夫人面前求情。这事情声张出去，到底不甚好听，姚夫人便压下来，将她匆匆配给了石家的小儿子。

“当时大夫人在上头盯着，我家主子借口说黛眉不讨少爷喜欢，算是混了过去。后来各房都朝这东跨院里再塞丫鬟，可或许少爷是冷了性子，再没动过哪个。”

不止冷了性子，怕也拂了面子吧？

头一个伺候自己的丫鬟，寻死觅活竟全为了旁的男人……我不禁忍着笑意，轻摇了头。

群青见我这般，也陪着叹道:“要说那黛眉也是个呆的。石硝在少爷手底下做活，她便替着他，把一番殷勤全献了上去。好在后来少爷不与石硝计较，只把这二人皆调去别的院子，未再有什么为难。”

黛眉那巴结的方法，怕是岚少爷还以为，那妮子心里面有多喜欢他吧？这黛眉也是一根筋到了一定境界，能在深宅里保住性命，又能与心属之人厮守，倒足够令人称奇。

“如此，我便是全心喜欢你家少爷，便算得老实安分？”

想了想，岚棠对那二人未曾动怒，可如今这脾气却是愈发难以捉摸。我仍不肯定，再问群青。

“这个自是要的……”群青再垂了头思索，又迟疑着补充起来，“夫人来之前还交代过，说您多半与从前那些个杂七杂八的通房不同，要好生伺候才可。奴婢想着，或许您哪里得了少爷喜欢？姨娘好生想想，究竟哪里不同，也好以此应对少爷。”

有所不同这话，姚夫人已经对我讲过。可是，说到岚棠喜欢的……

不知，我曾唤他的那句“相公”，算不算得？

或者，他曾唤我的那句“妩儿”，又算得么？

我想要开口问群青，关于那名唤妩儿的女子之事，却又思及，闺秀名讳本便私密。

法则之10

群青既是只晓得四年前那一个缘由，恐怕实难再知别家小姐的事。

“我想不出。不然你再说说，我还需注意哪些？”

“奴婢也记不得太多，这都有半年没见过少爷的面……当初黛眉来求我时，也就只说过那么几句关于少爷的话，不外乎什么斥她心思在别人处，恨她只把大夫人当作主子。听说这回，竟是闹得比从前那次厉害了百倍，奴婢也是吓了一跳的呢。按着胭脂那话，少爷如今，竟然只因为您被人瞧了，便气不过……”

群青似是想到什么，停下话来静静笑起。她端了已拾掇好的食盘，欲朝门外走，方才开了口打趣我道:“奴婢觉得，恐怕呀，夫人您最好是藏在这屋子里，才算得上真正的老实安分了。”

一句笑闹罢了。

可转瞬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人，我才突兀觉得寒凉自心底而起。

群青是言者无心，但思及我与岚棠相处的短短数日，我却着实算得上听者有意。

初见时我以为，岚棠意欲令我难堪才问出那番话来。可到底瞥见了我的那些下人，未落得什么好的下场。

次日冯嬷嬷至此，岚棠对我百般作弄，半是因了我出言拒他，恐怕半也是因为冯嬷嬷那句，想要进得屋子？

若依此推测，这三日去大夫人处立规矩的事情，他亦代我冷硬挡掉，便也就有了缘由。

甚至四年之前，他恼怒于黛眉的，大致也是如同他所言而已？黛眉心系石硝，身子则由大房左右。那姑娘完完全全属于旁的人呢……

而我，到如今，连这张脸都未得府里哪个正经瞧过。我不禁心下揣测，岚棠他过去不喜的，也许不仅仅是被黛眉伤了面子。

可他又在执着于什么呵？

我虽至今躲在这院子当中，可到了明日，该去见礼的还不是一个都不能省下？且不论他用什么缘由阻拦我迈出这跨院，便是岚府之内众多仆役，又怎可能总也不进来这院子，总也不与我碰面呢？

总不能，真的如同群青所说，我白天夜里皆待在这屋中，才能教他满意？

呵，许是真在这屋子里待得久了，我竟然这般胡思乱想起来。岚棠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古怪，便被我猜测成了这般模样。想来他再怎么不同寻常，怕也做不得困我如同囚鸟之事？

就算他是心有余，也定会力不足……

起身过去推开房门，晨风随之涌入屋中，原本满是混沌芜杂的荒谬心思，便也霎然间散了个干净。此刻跨院之内，静得只剩下风拂花树的轻响，群青去了大厨房尚未回来，我便索性提了裙子，跨过门槛，独自循着地上零落的残花，闲闲朝院后林中踱去。

东跨院这后园，似是少有人至，大抵一片桃林景色，杂了墙边几株幽竹，并上零星竟是未曾见过的无名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