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事不好了+番外(304)

这决绝二字里藏了许多隐晦的话,诸如格桑无辜,不该沦为亲族政斗的牺牲品,又或者乌伦瓦利已死,再无人可威胁那个位子……她很清楚,这些话不必挑明了讲,乌舍纳会听明白。

半晌,静至无息的大殿内,乌舍纳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好……好!格桑,父王问你,你在对父王以死相逼前,可曾想过,倘若父王生气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格桑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腰背笔挺,“父王,女儿不孝。”她顿了顿,随即敛裙行了一个大拜,“女儿不能阻止您与王叔手足相残,刀剑相向,却要阻止您将自己,乃至整个西厥一齐葬送。”

“格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糊涂话!”

“女儿知道。”她抬起头来,目光如隼地盯住了父亲的双眼,“女儿还知道,只要您今日动了摄政王一根指头,等待您与西厥的,就将是破军帝亲征的铁骑和追讨,不死……不休。”

乌舍纳听到此刻才算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只得苦笑起来。连格桑都看得明白的道理,他又如何会不晓得?要说对付江凭阑,他的确有那个心,却很清楚以西厥如今的实力不可能办到。

今夜这个局,实则完完全全是为乌伦瓦利设计的,先有毒害,再将这罪嫁祸给江凭阑。而所谓嫁祸,并非为除掉她,只是要给西厥王室一个交代。这个主意,甚至是江凭阑出给他的。

原本的计划便是他与江凭阑一道演场戏,将她暂且关押起来,而后再找个机会将她放了,给众人一个“无力羁押”的托辞,好悄无声息解决王室内部的祸患。如今却被格桑这一出逼得骑虎难下,有苦也难言。嫁祸已经不存在意义,谁都看得出来,真正的凶手是他。

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解药在酒里,给公主服下。”

这一场宫宴涉及诸多来路的大人物,为防有心人作祟,所用吃食乃至杯盏汤匙都是经过验毒的,包括方才的六藤花和金蛇草,甚至这一渠活泉,因此,绝不会有哪一样东西能够置人于死地。可一样东西做不到的事,两样东西却就未必了。

金蛇草能解世间至寒之毒,为性热之物,一旦遇到能够被性热之物催发出毒性的蟾涎水,两者一中和,便成了一刻钟内要人性命的剧毒。蟾涎水本身无色无味亦无毒,早便被滴入了这一渠泉水里。而为避免乌伦瓦利起疑,还必须有人陪着他一起服下金蛇草,这样一来,解药就得被藏在一种皇甫弋南和与齐容慎都吃了,乌伦瓦利却没有碰的东西里。

那就是酒。

天生病酒的乌伦瓦利,从来不喝酒。

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歪打正着地夭折在了一个女孩家的手里。

江凭阑暗暗摇了摇头,又想起自己曾在皇甫弋南面前对徐皇后作出的评价:其实女人有时候也是很厉害的,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

她压低了声音朝身侧人道:“这个时代的大人物多为男人,可改变这些男人命运的却往往是女人,所以说,创造历史的其实是女人。”

齐容慎淡淡瞥她一眼,竟十分认真地肯定了她这歪理:“的确。”就譬如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将整个大陆搅得不得安宁的女人。

她闻言蹙了蹙眉,忽然又问:“不过……你说,格桑是不是喜欢微生啊?”

他也跟着蹙了蹙眉,牛头不对马嘴道:“她喜欢微生玦,你很在意?”

江凭阑被问得一噎,颇有些好笑地道:“你这人也真奇怪,难道你不该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齐容慎挑了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没想到他如此合作,江凭阑又是一噎,随即耸了耸肩道:“为证我清白,甘愿赔上前程乃至性命,不是属意微生,难不成是属意我吗?”

“我以为以你的魅力,这也未尝不可能。”

江凭阑弯了弯嘴角,却又很快收敛了笑意,给商陆使了个眼色,示意改行备用计划,随即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只是但愿格桑永远不会知道,是她亲手提前了自己父亲的死期。”

齐容慎看了看她低垂的眼睫,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低低道:“以格桑的刚烈心性,大抵知道也无妨。”

“别把这世上的女子都想得那么刀枪不入,”她饶有兴致地托腮看向他,伸出一根食指点在自己的心口,“人不会死,心会。”

几不可闻的“咔”一声轻响,江凭阑垂眼看了看齐容慎手中裂了一道缝的杯盏,不再说话,笑着别过了头。

格桑服下解药后,整个桑旦宫都陷入了死寂中。亲眼目睹了一场王室弟兄的手足相残,空气里尚且弥漫着为寇败者散发出的浓郁血腥气,谁也没了继续这场宫宴的兴致。乌舍纳揉着眉心,事到如今也只得一不作二不休地道:“乌伦瓦利多年来屡屡挑起部族内乱,今沉痛思过,畏罪服毒自尽而亡。来人,将他的尸首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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