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472)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血冲到了脑袋上,玉乙未喘不过气儿来般的兴高采烈,赶忙迈前一步,迫不及待地道:“我…我要留在……”

可话还未说完,他便踩在敲起的石砖缝上,趔趄着摔了个嘴啃泥,直撞得眼冒金星。睁眼时却见有样物事从怀里滑落出来,在地上清脆地蹦了几响,滴溜溜地打着转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枚系着红线的铜钱。

看着虽磨损了些,留着斑驳的划痕,却曾被他仔细又宝贝地擦过。他从那人手里接过这铜钱时,却不知这物事竟是那人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信物。

恍惚间玉乙未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潮热而灰黯的天府的街巷,大雀儿吱啾啼鸣,丸铃叮当作响,辣酱辛香味萦绕鼻间。玉执徐拉着他的手走在前头,忽地回头凝望着他,漆黑的眼仁里像沉凝着万般思绪。玉执徐眉头微舒,神色依然平淡,将那枚铜钱郑重地塞进他手里。

这是川西钱占术里的辟邪之物,玉执徐把它送给了自己,果真遭了殃,死在了那个深沉而惨烈的黑夜里。

玉乙未看着那铜钱,泪水忽而就似决了堤一般哗哗淌下。他还不能舒坦的过日子,他得救天山门的其余弟子。玉执徐想救的人绝不会是一个窝囊软骨头,玉丙子还在那群鬼环绕的地狱里受苦,他不能临阵脱逃。

“…我要回候天楼。”玉乙未吸了吸鼻子,一狠心闭了眼,咬着牙关道。

王太和金乌正颇不体面地贫嘴打闹,听了他这话也倏时止了手。玉乙未逃出来容易,可回去便更难,这回火部的人被土部灭了,说不准颜九变得起更大的疑心,在候天楼愈发如履薄冰。

金乌沉默了一会儿,道,“话先说在前头,你回去是要救人的罢,可咱们没这么多人手借你。和左不正那女人对上得费几条命,你要回便一个人回去。”

“没事,一个人…早习惯了。”

玉乙未绞着衣角,笑容里含着苦涩。他闭了闭眼,用袖管把泪水抹干,余下的半边脸仍因为怖惧而微微扭曲。他鼓足勇气故作轻松道,“脸都削了,还能咋办呢,一条路走到黑吧。我现在就回天府去,看能不能混过那群刺客耳目,多谢两位大哥出手搭救了。”

他颤抖着给两人作了个揖,转身蹒跚地迈开步子。明明是初夏的时节,他却身上有些发冷。他又要回到那狼巢里,不知这回是凶是吉?

“…胥凡。”

金乌在身后叫他,玉乙未猛地回头,却见那人难得地弯了嘴角。金乌的神色和缓了些,道:“你不是个懦夫,更不是个窝囊废,你是个有能耐的人。”

迄今为止,他也趟过了好几回血海,见识过了人间凄惨的光景,自以为心智总该比常人要坚毅几分。可如今听了这话,他那本该干涩的、方才才淌过泪水的眼眶似乎又要盈出一点泪花来。

“我无所谓,”玉乙未转身,走进了呜咽吹拂的风里,“只要能救人,我是人是鬼都无所谓了。”

第209章 (五十六)世无一处乡

临行前,醉春园的门房将一个鼓囊的褡裢交给玉乙未,里头装着三十两银子与几只白面馒头、一囊水。玉乙未知道这是金乌给自己留的,遂心里踌躇了一番,点头称谢后将褡裢挎上,往车行里步履匆匆地去了。

金乌与王太依然伫立在游廊上,默然地望着玉乙未离去的身影,踉跄而单薄,像被秋风吹落的一枚枯叶。这小子从来像个初出茅庐的生手,可奇的是这人哪怕是背了血海深仇,也仍旧一副青涩模样。玉乙未绝称不上天山门的好门生,大多时候都只是鹤立鸡群里的一只蔫鸡,若说有甚么过人之处,那便是一路行大运活到了如今。

王太醉眼惺忪,嘟哝道:“女婿,你真够得狠心的。瞧他那副衰样,连一个候天楼刺客都能压着他打,这还放他回候天楼去。”

“我帮不得他。”金乌微咳一声,用袖管压了一下嘴角道,“如今咱们也是行在刀尖上,三百六十一枚子都得用在棋盘上,倒不如说放他回去搅一搅候天楼的水倒好。”

“不错,他搅浑水,咱们掀大浪。一里一外,正好相宜。”王太哈哈笑着搓手,却听得身边人气喘声微重,时而间杂着几声轻咳。转脸时他正瞥见金乌蹙眉看着手里的绢帕,血丝殷红地盘踞其上,将金线绣的牡丹花儿染得愈发鲜艳欲滴,看着惊心可怖。

头脑先懵了一懵,王太后知后觉地问:“你…真有病啊?”

这话儿说得同骂人一般,金乌凶神恶煞地瞪他,嘴里却含着些血,半晌说不了话,只是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先前为混过掌有两部之权的颜九变耳目,自己改了医方子,一连饮了许多日毒药汤,这才扮得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如今虽停了那药汤,身子好转了些,毒发时却依然撕心裂肺的难受。兴许真没一年的光景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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