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骑马来+番外(164)
陈君琮失神落魄的盯着被闪电应亮的夜色,直到雨点越来越密集,最终倾盆而下。发丝上滴着水,官服皆被打湿,整个人恍若浸泡在水中。
干旱近两年的怀京下雨了。
“哈哈哈哈……”
他笑的弯下腰扶住膝盖,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继续往前走去。眼泪却止不住溢出眼眶,不断痴癫呢喃。
“臣谢官家恩赏……”
孟阮清死的时候,吊唁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这个时候只觉得可笑。但笑声渐渐转为哽咽哭腔,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守宫门的禁军诧异的看着三司副使又哭又笑往外一步步走去,浑身湿透了也不浑不在意。
只因为一场雨,他便再也见不到衡哥儿了。
陈君琮伸出手仍鞠不住这滂沱大雨,他走到街道上听见有人喜逢甘霖的欢呼,看见百姓开了门窗接雨水。
没人在乎死去的孟阮清。
裴潋跟着陈伯顺着御道找到人时,就看到陈君琮面上带笑,哭声沙哑大喊。
“臣……谢官家恩赏……”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郑垂膺的事一夜之间莫名有了定论。官家拟诏,流放儋州。同时抬了孟阮清为太傅。
旧党还有许多慷慨激昂的话未来得及说,就被打的措手不及,对陈君琮轻易松口的原因不明就里。新党却是诡异的寂静。
生活重新有序的进行,刘翰秋仍身在宰执的位子,百姓因为大雨重新燃起希望。反而是陈君琮病倒了。
昨夜淋了雨,又是深秋的时节,就算是裴潋那种皮糙肉厚的也扛不住。再加上陈君琮悲怆过度,身子终是撑不住了。
檐上还在滴着水珠,廊前石缸里的荷叶只剩下枯败发黄的枝干,里面的浑浊的水也濒临溢出。
陈伯踩着积水走到廊下,收了手里的油纸伞靠在廊柱边,一只脚还未踏进屋内,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和低沉的说话声。
“官家追封益之的诏令已下,追封的诰命文……”
这人糊里糊涂烧了整晚,嘴里一会儿是狎昵的“衡哥儿”,一会儿是嘲讽的“臣谢官家恩赏”。只稍许猜测,裴潋便知暖阁内发生了什么。
倒也不是有意惹陈君琮伤心,诰命文向来要请其他官员写,否则就是礼部去办。
陈君琮微微睁开眼凝视头顶的帷帐,收了昨晚的痴颠神态,不知喜怒全无意气。闻言,不甚在意道:“那什劳子诰命文任谁写去。”
裴潋坐在文凳上,略纠结一番才开口,“那便我写。”
若他们不揽了这活,礼部定也只是找几句话的模板写写过关就行。人已经没了,总不能诰命文都不上心。
除了诰命文,裴潋上一次写如此耗费词藻的东西还是登科及第的策论。这一点,他十分不像老师梅言聿。
梅言聿手里的笔杆颂过大衡繁华,也忧过百姓之苦。每逢佳作,不消三日就能传遍京城,学子争相拜读。裴潋只承袭了老师的一手好策论,揉碎了又形成自己的风格。针砭时弊,言辞犀利。让人起初看了不舒服,觉得过于凌厉不留情面,但再读多遍才能看出策论的精简严谨。通篇不爱多说一句废话。所以相比老师的写,裴潋更爱着手去做。
陈君琮与裴潋是同科,当然也读过他那篇策论,对于他揽了诰命文的活也不惊讶。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一场秋雨一场寒,陈君琮握住棉被坐起身,烧的脸色通红下想起,在宁州的时候,也是下着雨,也是在病中,孟阮清便突然开了房门踹翻胡载学。
哪怕神智清醒着,也不可抑制地往门前张望。陈君琮眸中始终淡淡的掀不起涟漪,见裴潋仍端正坐在那儿,一反常态的模样。他突然笑着问:“你怕我想不开?”
裴潋抬眸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陈君琮便又自顾自回答,“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活到新制完全推行的那日,看着大衡重新步入盛世。”
海运顺利,保育院也在建,铸造军火的权力也揽到了朝廷手里。唯一不如人意的便是因着宁州暴露出的改制缺陷。
他们出发点是好的毋庸置疑,可落实到具体的州府就变了味儿。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更是难测。
如今边关正与大行起战火,假若改制再早几年,哪怕是一年……
前路满是迷雾,衡朝的繁华在战火中摇摇欲坠。改制要快些,不能慢更不能停。
“我已帮你告了假,你好生歇息,改日再来看你。”
裴潋拧紧眉头,一片忧心忡忡。刚起身要走,又被陈君琮叫住。
“吊唁那日,我想清楚了挺多。”
他转身,看陈君琮愈发平静的面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