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还是开着的,有棉絮般的雪花随风飘入殿内。
迟阮凡气炸了,快步走过去关上窗。
他俯身一把抓住锦竹肩上的衣服,胸膛起伏,好一会才忍住怒气,咬牙道:
“你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竟还在窗边吹寒风!”
锦竹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不解,“陛下生气了?为何?”
“你说为何?”迟阮凡俯身逼近,“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我、我……”
迟阮凡突然发现自己没法解释。
他因心爱之人作践身体而心疼生气,这理所当然。
可在这时的锦竹眼里,他们并没有那样的关系,他们甚至还是敌对方。
迟阮凡无力松开手。
额头抵在锦竹的额头上,静静平复着胸腔中翻涌的情绪。
他得慢慢来。
慢慢对王叔好,把爱意化作温热的水,一点点温暖王叔,而不是化作火,把王叔灼烧疼。
良久,迟阮凡睁开眼,站直身,为锦竹抚平肩上衣服的褶皱,道:
“王叔,很晚了,歇息吧。”
锦竹注视了会迟阮凡,没再坚持,解衣上榻。
迟阮凡坐在榻边,俯身为锦竹盖被子,仔细掖好被角。
抬眸时,视线落到锦竹没什么血色的唇上,他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又想吻他了。
迟阮凡移开视线,起身后退了一步,交代道:“王叔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宫人,叫我也行,我就在南面的殿里。”
锦竹垂下眸,“谢陛下。”
迟阮凡回到自己的殿内。
他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愿能和王叔安稳平静的过完一生。
哪怕他要付出每日为朝政劳累的代价,也无妨。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安稳平静。
迟阮凡无数次或亲自逮到、或被宫人禀报:
摄政王在窗边吹冷风,摄政王喝凉了的茶,摄政王拒绝用膳,摄政王夜里坐榻上不睡。
迟阮凡说了数次都没用,锦竹就算在他面前答应得好好的,之后也会继续犯。
几天后,迟阮凡让宫人把摄政王房里的窗户钉死;让宫人时刻守着,保证摄政王能接触到的茶水都是热的;自己亲自盯着摄政王用膳;抱来枕头跟摄政王同榻,抱着他睡。
所有措施实行下去后,锦竹安分了一段时间。
只是锦竹天天待在朝阳殿,根本不外出。
迟阮凡怕他闷着,就说不限制他在皇宫内走动,等天气好些,让他出去散散心。
于是又出问题了。
锦竹在大冷天,跑去了湖心亭散心。
迟阮凡找到他时,锦竹的皮肤都快被冻青了。
那次回去,锦竹生了一场大病,养了半月才好。
迟阮凡日夜守着照顾,奏折都搬到了朝阳殿来处理。
病好后,锦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陛下为何不让臣死?”
早在这半月里,迟阮凡就猜到了锦竹百般折腾的用意,可真听锦竹亲口说出这句话,他还是感到寒意笼罩,冷彻心扉。
锦竹是在寻死。
从他把锦竹带回皇宫开始,又或许在更早之前。
寒冬之中不烧地龙的摄政王府,只放着一个早就失去温度的炭盆的卧房……那时,锦竹就在寻死。
迟阮凡没有回答。
他放下奏折,端过汤药,亲自喂锦竹。
锦竹抿着唇,侧过头。
“王叔,乖乖喝了这药,别逼我。”迟阮凡缓缓道。
锦竹闭上眼睛,等待着帝王怒火的降临。
他或许会被处死,又或许会被皇帝丢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迟阮凡放下汤药,让殿内的宫人都撤出去。
待殿内只剩下他和锦竹。
迟阮凡站起身,注视着榻上苍白消瘦的人,抬手缓缓脱去刚下朝没来得及换的龙袍。
锦竹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睁开眼,就见皇帝掀开锦被,压到了他身上。
迟阮凡俯身,在锦竹耳边低声道:
“王叔,恨我吧。”
——如果我对你的爱,没法让你对这人世感到留念,那就用你对我的恨,来增加你的求生意志。
迟阮凡知道这时的摄政王是恨他的。
是他让对方失去权势,沦落自此。
摄政王或许想要报复他,想要重新夺回权力。
所以,他刚亲政那几年,摄政王活得好好的。
直到他派出的将领灭了突厥的消息传入京中,摄政王看不到成功报复的希望,便生了死志。
这一个月,迟阮凡和锦竹同塌而眠,却不是全然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摄政王手上,他的潜龙卫一直在暗处守着,护卫他的安全。
潜龙卫,潜行于暗处,保护皇帝。
这是他亲政后,设立的组织。
据每日守卫的潜龙卫禀报,每晚他熟睡后,摄政王便会睁开眼,盯着他看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