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放开为师后颈!(32)

作者:乌尔比诺 阅读记录

要不是他想出折俸兑银的法子,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安叔一愣,片刻摇了摇头,轻道:“食君禄,忠君事。他领了朝廷俸银,钥匙攥在他手里,合该守好府库大门,否则成什么了?”

沧浪缓缓呼出一口气,问:“立本不是一直在县衙替人誊抄文书吗,怎么突然拨去了储济仓?”

安叔道:“胡椒苏木折俸的政令一出,储济仓的肥差成了人人绕着走的烫手山芋。兵部当官的受不了这份闲气,就想着把热山芋往底下扔。立本昨晚接到的调令,催促着今早天不亮便去应卯。铺子生意不景气,他原想进了储济仓俸禄能高点,补贴家用也是好的,谁想还不到一天……”

“调令,是谁签发的?”

安叔狠狠抹了把泪,蹭着粗麻丧袍的襟摆使劲搓揉,抿紧唇半刻不说话。

又是痴儿叫起来:“当兵的大哥,来买糖人,他不吃,我吃……问我爹,以前认不认识经常来买糖人的人……”

沧浪心口寸凉,他转向安叔,“是兖王。”

安叔猛地甩掉拐杖,“扑通”一下滑坐在地,枯如老木般的双手遽然举过头顶,仰面向天,似刨问,似控诉。

“皇权倾轧,焉有我等蝼蚁苟活之处?寻常敲骨吸髓便罢,这回拿走的,可是我祖孙二人的命啊!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怆凉老声幽幽低徊在半空,一阵风就给碾得粉碎,无知无识的童谣随之响起:

“大雨落,细雨落。

街上姑儿好白脚,手牵手儿上山去,要把林间硕鼠捉。

你也捉,我也捉,个个硕鼠都溜脱……”

*

沧浪走时对安叔说:“立本的仇,我会报。”

安叔苦笑:“少爷已非当年秋太傅,您与我一样,都是夹缝求生的蝼蛄,活着已是艰难,怎敢奢望其他。”

沧浪未答。回了行馆,东厢房的灯亮到下半夜,烛花哔啵,油墨几干。

自打三年前死里逃生,他已多日无文思,险些忘了,秋太傅当年名动天下的除了皮相,还有一支能挑动人心的利笔。

对于沧浪而言,笔能作刀,笔能诛心,笔锋所指,是那个夺走了自己一切的人。

*

“先生晚上去了哪?”

奔忙一夜终得掀帘上榻,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把瞌睡缠身的沧浪吓得一激灵。

“殿下?”

移近烛台,方见封璘背墙侧卧,烛光映在他眼底,像极了黑暗里静伺猎物的野狼。

然而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沧浪心头生出点微妙情绪,他在这一眼里淡去身为猎物的不安,仿佛面前的不是凶兽,而是习惯了等待自己归家的狼崽。

要知道,秋太傅并不总像现在这样乖巧于四方天地,以往和晓空山等人纵情山水、打马陌上时,几日不着家是常事。连安叔都说,像少爷这样的性格,合该做江湖豪侠,而不是庙堂羁鸟。可每每倦极归来,他总能看见廊下有个身影在等候,蜷起来也不大,不知何时起便沉甸甸地坠在心上,成为游侠客的牵挂。

“不睡,在等我?”

“嗯,”封璘拖了点鼻音,倒似撒娇,“你不回,我便要找了。”

沧浪突然起了试探之心:“若找不到,你当如何?”

“那便一直找。”

沧浪短笑一声:“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猝不及防地,封璘翻身跃起,将沧浪抵在床头,后脑将磕上菱花格时,被他抬掌托住:“那本王便掘尽这钦安县城的每一寸土,囚禁见过先生的每一个人,直到你肯出现为止。”

“疯子。”脑海里再次浮现这两个字眼,沉默在对视间迅速蔓延开。

拇指抚过眼梢:“先生生气了吗?”

屋里撤去香炉,清清爽爽的皂角气和着封璘身上的雪松味道包裹了沧浪,他突然想到,行馆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解忧散。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封璘也只以先生称呼自己。

“没有,”沧浪摸到他的封腰小扣,解开,除掉那禁锢,“安家死了唯一的儿子,我去给他上柱香,他们铺里的糖人,殿下也很喜欢,不是吗?”

封璘胸前褡衽被撩起,胸口教微烫的唇贴着,肌肉有些紧绷。

“安立本的死……”

“是个意外。”沧浪将亲王的袍服一寸寸褪下,吻流连至颈侧,顿住,“怨不得任何人。”

他已经恢复记忆,封璘约摸也知道,从县衙调走安立本是为了除掉自己的眼线。可封璘为什么不戳破他,还要陪着自己做戏,沧浪有些揣摩不透。

总归……不会只因为一个“爱”字吧?

封璘绝对力道的出入很快顶散了他的疑虑,沧浪在云巅起落,犹惦记着人间辰光。算时候,送往贺府曲廊苑的邸报应当已经到了桑籍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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